(四)(1 / 2)
从泠山出发,不到半日,我便看见那高耸的城墙。
“那是京城?”我问。
“嗯,就快到了,痕少侠可以准备通行文书了。”车夫拽着缰绳,扭头朝我笑道。他的嘴就没闲过,一路上说的话比师父十几年都多。
“通行文书?”
“啊?”车夫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痕少侠这是第一次下山。不过别担心,这事交给我就成。”他松开缰绳,伸出一只手,向我比了个“耶”。
“痕谢过阁下。”我轻轻点头,向他行礼,“不过阁下还是专心赶车为好。”
“噢噢。”车夫猛地转身,拽回跑偏的马蹄,“不愧是痕少侠,说话也这么文雅。但您不必同我道谢,若不是痕少侠恰好经过,我这车货就赔在那山贼手里了,区区进城可远不能报答这份恩情啊!”
“嗯。”我低头望向脚边五花大绑的两个人形,他们瞪大双眼盯着我,身上麻布衣仿佛穿过荆棘林般破烂不堪,一部分塞进了自己嘴里。这是方才那伙山贼其中的落单者,车夫说,将他们绑去京城,多少能向衙门换点银子。
车夫是个健谈的家伙,我听他讲了一路他的生活,例如乡下养老的父母,以及住在城里的妻儿。他兴奋地说着,说着些听起来并非多么美好的生活,却是满脸笑意。
“你这样不累吗?”我问。
“累啊,但我期待的,正是这种生活,为了家人奔波,谋取最为简单的幸福。”他如是说道。
“对了,痕少侠,我一直想问,你是为什么才要去京城?”
“去见一个故人。”我思索片刻,“顺带匡扶正道。”
“痕少侠果真侠义凛然,我听闻圣上正广纳贤士,何不去试试?”车夫似乎并不对我的回答感到奇怪,反而向我介绍起可能的去处。
“圣上会需要我这一介武夫?”
“哎,找的就是痕少侠你这种侠义之士。痕少侠,你知道十二年前的事吗?”他问我。我摇了摇头。
“十二年前南境领主起兵谋反,一路攻向京城,圣上的父亲——也就是先帝——也丧生其中。听说那场灾难背后有裕权掺和,圣上正准备报仇呢……”
我忽地想起,十二年前,大概是师父带秋水回来的时候。结合车夫的话,秋水很可能出身于权贵世家,但被卷入战火之中,家道没落,之后离山恐怕也是因为兵戈将息,得着手振兴家业。而我为何会自幼跟随师父,而不是和秋水一同待在本家,这些疑问,仍旧无疾而终。
“痕少侠,你的眼睛……”车夫突然顿住,盯住我的脸。
“嗯?”我回过神来,与疑惑的他四目相对。
“啊没事,兴许是阳光太猛花了眼……继续刚才的话,依鄙人之见,以痕少侠这身武艺,就算当上将军也不足为奇。”他耸肩答道,摇摇头,继续向我介绍住在京城的那位帝王。只要一谈起这个人,他就更管不住自己的嘴。一路听来,这位被尊为衍顺帝的君主似乎很受百姓爱戴,不仅因为他结束了内战,还该归功于平日里的亲和勤政,以及对外敌的极端仇视
“不敢当,在下这身剑技,惩处个别奸恶还凑合,可要说上战场,可未必顶什么用。”
“哎,可不是奉承,痕少侠你还是太谦虚了。不过这京城之内,可都在圣上的注视之下,哪有恶人敢在此处逍遥?”
“那这山贼……”
“离京城远了,哪怕是圣上也看不清吧。”
男人收起笑脸,嗓音低了下去,渐渐变作叹息。
“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圣上,若非她出面平叛,大衍恐怕还在内战里千疮百孔吧。”他打起精神,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入京。
在车夫的陪同下,城门口的士兵没有为难我们,反倒惊喜地把那俩山贼押了下去,说要仔细审问,逼出“匪少”的下落。
“匪少”的悬赏令贴在公示栏上,边上是几张征兵帖。那是幅手绘的人像,画上的男子外貌青涩,还有些没长开的感觉。他们告诉我,“匪少”是方圆百里最嚣张的山贼,虽说只劫财不害命,但是连权贵的货都不放过。不少大人物都苦其甚久,只是怎么都找不到人。而我抓到的,恰好是在案的匪少手下。
因为这事,通行文书很快便办了下来,车夫也拿了不少银子。
“痕少侠,都在这了。”车夫拎着鼓囊囊的钱袋,从衙门出来。他将钱袋递给我,眼睛有些发直。
“我收一半,剩下那半你拿去,权当车费。”我解开钱袋,随便摸了些出来。
“啊?”车夫本想和我客气,他咽了咽口水,还是住了嘴。他不停向我道谢,谢我一路护送,谢我予他钱财。
“痕少侠,鄙人不知如何回报您的恩情,只好祝你武运昌隆,前程似锦。”车夫向我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