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上)风吹柳絮落人间(1 / 2)
柳烟凝见一剑无功,遂旋身飞踢,但林灵噩此时已经清醒,脚步轻轻挪动便躲开她的飞脚,再转眼已在柳烟凝数丈之外,面色凝重地又问道:
“这是什么剑法?”
柳烟凝清冷的脸上有些苍白,缓缓说道:
“七情之伤哀剑!”
林灵噩微微惊讶,喃喃低语道:
“七情剑?这是什么剑法?”
他正疑惑间,柳烟凝指剑又到,虽是白葱般的手指,却因剑气缭绕其上,比之真剑丝毫不弱。林灵噩知她剑招古怪,不禁谨慎起来,当下也骈指成剑,指尖剑气嗤嗤有声,与柳烟凝的剑气撞到一处,两道剑气骤然大亮,剑气激荡下,柳烟凝抽身疾退,挥袖掩住扬起的尘土,冷冷地瞪视着林灵噩。而林灵噩指剑一扫,扬起的纷纷尘土在他剑气扫荡下登时四散而去,两人相斗之处留下一个丈许的大坑,柳烟凝则立在坑的另一侧。
柳烟凝挥手又丢出四柄飞刀,自己则身随飞刀之后,双指齐出,一上一下,一似山间轻云妖娆迤逦,一似潭上秋水沉静无波,正是仕女剑中的铜雀二乔。
林灵噩见她剑法绝美脱口赞道:
“好剑法!”
他运转内力使得剑气暴涨,飞快地刺出三剑,三股剑气叠在一处,荡出一道剑波,他未待剑波碰到柳烟凝的飞刀,又疾刺三剑,三剑便如当头巨浪,登时盖过前三剑,六剑又合成一道,霎时间浪叠浪剑叠剑,立时将柳烟凝的四柄飞刀撞飞,继而与柳烟凝双指剑气遇上,顿时精光大盛,剑气乱飞。柳烟凝脸色愈发的苍白,勉力将林灵噩的六道剑气打散,但她双指剑招也以用老,只得临阵变招,却在此时,林灵噩六道剑气后又突然飞出三道剑气。柳烟凝大惊失色,连忙要提指疾刺,但三剑已到近前,凌厉的剑气直逼面额,再出招阻挡已经晚了,不由得暗叹一声,闭住双目任由三剑刺到。
她等了片刻,却没有剑气穿身之疼,再睁开眼睛时,见林灵噩正微笑着站在眼前,她心中大骇,连忙挽住几个剑花挡在身前,自己疾退数丈,骇然地望着林灵噩。原来林灵噩是连发九道剑气,后三道剑气隐在前三道中,直到柳烟凝力尽招老时才陡然显现其形,迫她个措手不及。
林灵噩却并未伤她,三道剑气只轻轻吹起柳烟凝额上发髻便四散消弭而去。林灵噩待她睁开眼时,笑道:
“柳姑娘以为林风身法如何?”
待见柳烟凝仍是不言不语后,他遂继续说道:
“不错,林风的身法就是我教的,此步法名为五行遁天步,伸可纵跃千里,缩可谨守方寸,所以你那神乎其技的飞刀并不能伤我半分。”
柳烟凝稍稍退了半步,手中捏个剑诀,丹田真气流转,缓缓调息方才激动时纷乱的真气,一双眼仍紧紧地盯着林灵噩,眼底尽是恨意。
林灵噩和她直视,双目灼灼似要望进她的心里,口中笑着说道:
“柳姑娘,你隐姓埋名无非是要找我报仇,但如今我武功高你甚多,你今日是杀不了我的。再者,林风视我为手足至亲,他为救我不惜让风雷山庄蒙羞,而我瞧出林风待你非同一般,你今日即便杀了我,让他日后如何心安?”
柳烟凝闻言心中一震,她确未想过此节,先前只想如何杀了林灵噩为母亲报仇,但如今一想到林风与林灵噩关系深厚,十年的复仇之心竟有些动摇。
林灵噩见她眼光微黯,已不似方才那般充满仇恨,又说道:
“柳姑娘,你今日想将我无声无息的杀死是没有可能了,不如咱们打个商量,今日且住,来日你只要觉得武功足以能杀死我了,便来找我,如何?”
柳烟凝猛然间飞跃而起,指剑青锋扬起,又扑到林灵噩近前,叱道:
“不如今日先杀了你这贼僧!”
林灵噩有步法在身,几个转身便将她剑气卸去,觑得一个空子,探手抓向柳烟凝的手指,他十年间于三心洞内参悟五行心诀,武功大进,已不在无明等人之下,这一抓之下,便有五种力道一齐罩下。柳烟凝见他手指突然抓来,已觉不妙,待要抽身躲避时,手指已被林灵噩抓住,彷如被藤蔓紧紧缠住一般,动不得半分。
林灵噩将她的手指抓在手里,只觉手中软软嫩嫩,娇若无骨,说不出的受用,又见柳烟凝羞怒交加,一张俏脸嫣红似三春芍药,动人无比。他本欲擒住柳烟凝后再与她好好说话,谁知见了她如此丽色,一时间竟痴了,呆在当场。
柳烟凝左手捏剑,一连三指刺向林灵噩的手腕,没想到三指全中,但指尖骤然剧痛,彷如戳在铁板上一般,好在林灵噩被她这一搅回过神来,眉头微皱放开了她的手指,连忙飞身而后。他望着柳烟凝娇艳的脸庞,眼光渐渐炽热,冲口说道:
“柳姑娘,你可以一直跟着我,我不会逃走,直到你有一天能杀我为止。”
柳烟凝忽然抬头迎上他目光,檀口微开,轻声笑道:
“好啊!”
她这浅浅一笑,在林灵噩看来却是滔天巨浪,登时掀翻了他胸口那颗跳动的心,急忙说道:
“此话当真?”
只见柳烟凝左手拈花,右手轻摇,身形似月宫仙子,摇曳曼舞,林灵噩忍不住要上前握住她的手,却在此时心中猛然一惊,瞧出柳烟凝婀娜的身姿下藏着万分高明的剑法,若自己冒然过去握她的手,她一剑刺来,自己断无生理。他虽然瞧出了柳烟凝的剑法能惑人心魄,但仍是忍不住一颗心飘飘荡荡,想要过去握住她的手,唯有紧紧守住丹田一口真气才克制住这样的冲动。柳烟凝这路剑法正是先前在五台山藏经阁打败道嗔所用的七情剑之眈喜剑,此剑一出,对手能心生幻象,所见所闻者皆是一心向往的事物,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万分欣喜,剑法高明之处便在于即使对手惊觉这是幻术之剑,也不能轻易摆脱。本来如林灵噩一般的高手若心生警兆,这一路剑法是万万不能让柳烟凝使出来的,但一来是这路剑法自云台大师创出以后从未显露江湖,江湖上也从未有过能如此惑人心魄的剑法;二来林灵噩心存他念,使得他虽然先前吃过亏,却仍是着了柳烟凝的道。
柳烟凝轻声缓步的来到林灵噩身前,指剑轻轻缓缓地刺向他,这平平无奇的一剑,在林灵噩看来却是万分的曼妙妩媚,呆站在当处任由柳烟凝指剑刺来。就在柳烟凝指剑剑气将要刺到林灵噩身上时,她突然喷出一口血,瘫软在地上,脸上苍白无半点血色。
她剑式一散,林灵噩随即从幻觉中惊醒,眼见她瘫倒,连忙抱住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恍然叹道:
“难怪你不过才入象之境,竟能催动如此高明的剑法,原来是以本元真气为代价,你可知道此举伤神伤身?若有半点差错你还焉有命在?现在你虽然经脉尽伤,武功全废,但好在性命却是保住了。”
他见柳烟凝仍昏迷不醒,不由得轻手抚上她的面额,浅声叹道:
“你生得很美啊!”
说着,他按住柳烟凝背心,将一股绵柔的真气打入她的体内,真气在柳烟凝经脉中走了一个周天,柳烟凝才徐徐转醒,睁开眼睛却看见林灵噩近在眼前,登时大惊,噗一掌打在林灵噩胸口,谁知林灵噩竟不闪不避任她手掌打来,他连哼也不哼仍是抱住柳烟凝,嘴角含着笑。
林灵噩待她打完,紧紧地望着她,低声笑着:
“我林灵噩从未看上过任何一个女子,昨日我一眼便记住了你,后来知道林风心里也有你,我便消了此念。但现在我谁也不会将你让出,你就是我的!”
柳烟凝被他钳住双手动弹不得,又听他如此说,心中恨意大盛,冷叱道:
“无耻贼僧!你休想!”
林灵噩忽然面色一沉,凝声说道:
“你不想报仇吗?你跟我三年,三年后你若还要杀我,我便任你杀刮!决不食言!”
柳烟凝闻言微愣,没料到他竟会如此说,但瞧见林灵噩眼中那令人厌恶的炽热,怒声斥道:
“你休想!”
林灵噩哈哈大笑,伸手抚着她的面颊,笑道:
“这世间若是我想,就没有不可能之……你!”
却是柳烟凝趁他抬手之际取出柳叶飞刀猛然间插在他腰腹之上,这一惊变只在咫尺之间,待林灵噩察觉时飞刀已插进寸许,手臂不自觉一震,柳烟凝便被震飞出去,啪一下跌坐在三丈之外。
林灵噩有些错愕地望着柳烟凝,柳烟凝却是捂着胸口开怀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半山间有人喊道:
“大哥!莫姑娘!”
是林风和风铃二人赶了过来,柳烟凝听见声音,随即望着林灵噩嫣然一笑:
“你这辈子休想得到我!”
言罢,她遂起身望向远处的林风,却见林风飞快地向这边赶来,她才挣起身子将要迈步时,却撞进一个熟悉的胸怀里,不安的心登时平复下来,她伸手揽住那人的腰背,微笑道:
“你来了?”
抱住她的正是林风,他在远处便瞧见柳烟凝神情萎顿的跌坐在地上,心中不由得揪紧,脚下步法急赶,转瞬之间来便到她近前伸手将她抱住,急问道:
“凝儿,伤到哪里了?”
柳烟凝微微摇头,靠在林风的肩头不说话。林风见她模样憔悴,心头一团火气腾地烧了起来,转头又向林灵噩问道:
“大哥,是谁伤了她?!”
林灵噩眼睑微沉,正要说出时,柳烟凝却抢先说道:
“没事,我方才与林大哥比剑,是我自己岔了真气,不要紧的。”
林风闻言转眼望向林灵噩,而林灵噩面沉似水,喉咙动了动却并未说话,只轻轻点头。林风又扫了一眼周围,只见四周到处坑洼,还有柳烟凝的断剑,以及斜插在一旁的紫电剑,显是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他脑中闪过一丝疑虑,正要仔细想清楚时,忽觉腰间一紧,却是柳烟凝环手抱紧了他。
林风低头看向她,见她颊生红晕不胜娇羞,瞧得他一颗心突突跳了起来,轻声问道:
“怎么了?”
柳烟凝伸手抚上林风的脸庞,嘴角浅浅弯起,若有若无地问道:
“林风,你可愿娶我?”
林风一直担心她的伤势,待听到她后来的话,脑袋嗡得一声,乱七八糟的糊作一团,只剩一个声音在回荡:“你可愿娶我?你可愿娶我?”此刻听来比仙乐还要悦耳。
柳烟凝见他呆傻,用力掐了他胳膊一记,嗔道:
“不愿意么?”
林风猛然间醒来,大喜若狂道:
“我愿意!我一千一万个愿意!”
柳烟凝被他紧紧抱住,本就虚弱的身子有些受不住,轻声嗔道:
“呆子!你压坏我了!”
林风闻言立时想起她身子不适,赶忙将她轻手轻脚放开,上下打量着,连声问道:
“哪里?哪里不舒服?”
柳烟凝被他这一折腾,脸上红晕更盛,横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自己却侧身倚在他胸前,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柔声说道:
“那送我回家吧。”
林风想起柳烟凝之兄柳开,自古婚嫁重六礼三书,自己若要娶柳烟凝便要先拜会柳开,当下说道:
“该当如此,该当如此!”
柳烟凝微微抬起眼眸,看了眼站在不远处寂然不语的林灵噩,眼底露出一丝冷光。林风惊喜之余,忽然记起风铃和林灵噩尚在左右,自己与柳烟凝方才种种柔情蜜意尽被二人瞧在眼里,他一时间大为尴尬,只得丢下一句:
“大哥、铃儿,我先带她回去了!”人便抱着柳烟凝飞奔而去。
林灵噩望着林风远去的背影,眼光愈发的冷厉,待林风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他猛然间低吼一声,一阵气浪自他脚下骤然炸开,扬起大片砂石,砂石落下时林灵噩已不知所踪,而他先前所站的地方却炸开丈许方圆的一个大坑。
所有人都走了,只余风铃一个人呆立在那里,虽然早就知道林风心中没有她,但亲耳听到他要娶别的女子,还是如晴天霹雳,炸得她神魂俱散,余下的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直到天际挂起半弯残月,山风凉胜冰雪,呼呼吹打着她的脸颊,早就风干的泪痕又划过一行清泪,滴落在脚前一个物件上,骤然迸发出道道紫光。风铃被耀眼的紫光惊醒,见一柄妖艳的剑不知何时插在自己脚前,她探手拾起,微微惊讶:“这是那柄紫电剑,为什么会在这里?”
次日清早,林灵噩一人独自在堂前饮酒,一碗一碗的往嘴中送,地上已经七七八八的躺着好几个空酒坛,略为青暗的脸上没有半点醉意。
林风出来的时候正瞧见林灵噩一碗一碗的灌酒,便走上前去,抓过一个酒坛倒了碗酒,说道:
“大哥,一人独饮有何趣味,不如小弟陪你!”
林灵噩缓缓抬眼,青暗的脸上忽然扬起一丝笑容,喝道:
“好!”将酒碗与林风手中的碰了下,便仰头一饮而尽。
林风也将酒一口喝下,再将酒碗放在桌上,说道:
“大哥,我要去趟潭州,你可要同去?”
林灵噩闻言眼光一黯,随即哈哈大笑道:
“二弟要去做新郎倌,自然可喜可贺!我……”
他语气忽然顿住,眼光一转正瞧见向这边走来的霍闻蝉三人,又继续说道:
“我就不一同去了,霍帮主几番相邀,我再不去岂不是显得我林灵噩太过小气?”
林风听他话似要去投那霍藏舟,心中不由得一沉,劝道:
“大哥,那霍帮主太过轻视人命,他的青莲帮不是个安身之所,以大哥本事,天地间何愁没有去处?”
林灵噩嘴角扬起,微微冷笑道:
“轻视人命?我林灵噩几时又看重过人命?这一去岂不刚好。”
林风吃了一惊,急道:
“大哥,万万不可!”
林灵噩笑得更冷:
“不可?这偌大的天地没有什么不可的。”
这时,霍闻蝉正走到近前,故作不理林灵噩,挨着林风坐下,谁知突来一只手将她揽进怀中,她抬头看时却见林灵噩嘴角咬着一丝轻笑正望着自己,她脸上蓦地烧红,身子一下子软了,瘫进林灵噩的怀中使不出半分力气。
林灵噩望着霍闻蝉,将唇贴近她耳际,轻声说道:
“我要去青莲帮向你爹提亲,你喜不喜欢?”
霍闻蝉闻言七手八脚地从林灵噩怀中爬起来,跺着脚嗔道:
“你这人坏透了!”说完,人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林灵噩见状哈哈大笑,而后向林风说道:
“二弟,他日若有暇可来青莲帮寻我,哈哈!”
话声落下,他遂起身迈步要走,待走到客栈门槛处时,林风忽然问道:
“大哥,十年前……”
林灵噩顿住,缓缓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还是不要说出口为好。”
林风闻言心登时沉到海底,怔怔地望着林灵噩渐渐远去。
焦达会了客店钱帐,见林风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冷笑道:
“林少侠还是多担心下自己吧!”
林风一惊,瞪着他问道:
“你什么意思?”
焦达并不愿与他多说话,嘿嘿冷笑两声便同鲁雄一并出了客栈。林风又饮了几碗酒,然后才出去买了几个糕点再去敲柳烟凝的门,听见柳烟凝在里面微微应声,便推门进去,见柳烟凝面色苍白仍躺卧未起,他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快步走到近前,抓起她的手腕,细查脉象。
柳烟凝抽回手,淡淡地说道:
“没什么要紧的。”
林风面色凝重地望着她,问道:
“你早就知道?”
柳烟凝微微点头,云淡风轻一般说道:
“嗯,十几年习练的武功内力都没了。我……我的修为并不足以驾驭七情剑法,师父当初就说过,若修为不到妄动七情剑法的后果便是武功尽失。”
她话到这里忽然顿住,又继续说道:
“罢了,我想了一夜,武功没了或许是件好事。”
林风闻言胸口倏然剧痛,他昨夜已经猜到柳烟凝为何与林灵噩比剑,此时见她如此说,登时明了她话中隐含之意,遂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说道:
“难为你了。”
柳烟凝浑身一震,随后伸手揽住林风的腰背,将脸颊埋进他怀里,嘴中娇声嘟囔:
“好大的酒味!”
林风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