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一夜无话，挨到次日，黑幕薄淡，天色晦暝，虫声渐息。
年轻媳妇吴楠儿碍于生计，不得不赶早做功，提着泡了一夜的黄豆，抵到厨房门口，偏生屋内有外人，鉴于世礼，踌躇徘徊，内怯讷言。
“咔嚓”
树根折断。
屋内忽的传出一道中和有力的声音：
“居士稍候片刻，老道这就出门！”
吴楠儿先把手中的枯枝放下，满脸羞愧：
“道长……”
“无量天尊，得借宝刹一宿，感激不尽，倘在搅扰居士一家的食业，实在罪过！”
话音方落，壶鸿握着龙头拐飘至厨房门前。
农妇左手托着着陶瓷圆碟，右手护着一个豆苗火焰，往那黑暗中照去，乍见他一脸白须，心中一惊，忙退两步。
“多谢！”
壶鸿含笑作礼，外出厨房，瞥见东方昏暗溟濛，又听东屋呼噜朝天，笑说：“这根桃杖暂且留下，他日有难，可助人脱难！”
吴楠儿虑着昨昏怠慢，又知老道乃有德道人，挽留道：
“请道长稍坐片刻，容小女做份豆腐，凭以供奉。”
“无须，贫道尚有要事去做，不便叨扰，这就告辞！”
说着，鞠躬一礼，云鞋一抬，消失于黑幕之中。
“唰”
吴楠儿护灯去照，失声去喊：
“道长……道长？”
残月早隐，繁星尽没，虫声渐消，小院寂寥。
“嗖！”
拐棍破空飞来，好巧不巧的插在院中。
“这……”
她举灯去照，见那拐棍上端虬枝如龙，盘曲纡蟠，好如黄桃盆景，映着烛火反生金芒，细细一看，好似纯金铸就，再想老道一派仙风道骨，喁喁自语：
“莫非……婆婆毅力动天，玉皇派来仙真度我乐家？”
说时迟，那时快，东方天际已露鱼肚，红日初升。
桃拐经那丙丁真火一射，霞光万千，耀目生辉，小院遍披彩霞，好似宫阙，豆灯火苗与之相比，好如萤火比之日月。
农妇以为神佛显灵，跪地默祝：
“佛菩萨！”
“咚”
“咚”
“咚”
三个响头。
吴楠儿愈发笃定昨昏见闻，乐得如法施为，转见厨房内光明如昼，全无黑暗，暗喜：
“这下又可省出许多菜油！”
“呼”
吹灭豆灯后，她又急提木桶，往那厨房浇水磨豆。
“嗡嗡”
小石磨转悠不停。
推了两盏茶后，两桶豆汁磨好，顾不得腰酸背痛，急解沾满豆渣的酱色围裙，扑向灶门，添柴烧火，熬煮豆浆。
“噼里啪啦”
正当她准备卤水的当儿，乍见扇窗外，西院墙壁上印着一层赤红如火的霞光，方知时辰不早。
于时，灵光忽闪，看向拐杖，见它自敛光华，神色一松：
“幸好神物通灵！若是被他瞧见，说不定拿去城内典了，那时可教我如何向道长交代？”
转忖：
“仙长神龙见尾不见首，许是异人最喜的奇人异士！”
……
又忙两盏茶，炊饭蒸好。
她把小灶内炭火用黑灰堆着，留点火力，细细温着，转将压好的豆腐切成小块，摊在圆筛中，取来家中唯一干净的两方白布，细细掖好，挑着竹筐出门，迎着红日，步履蹒跚地赶向九码头。
夷陵边的九码头仗着水利之便，商业渐兴，人气渐渐聚为一个千百的村落，邻近的贩夫走卒每日备着一些农家吃食，挑往小集去卖，因那保护费便宜，倒比城里转的多一些。
吴楠儿年方二十又五，青春年华，便要同四十岁老婆子一样抛头露脸，免不了多舌妇人的闲言碎语，这才支开摊子，便被邻近几个打扫婆姨冷眼指谪，说不尽“狐狸精”、“骚祸”、“狐媚子”。
左近摊位多是早铺，一干食客皆是走江湖、跑生意的人，常年混迹商道、水路，少见女人，更别提这等美艳姿色的官家女。
吴楠儿本就明妍，加以歪嘴八婆的衬托，愈显温婉动人。
“豆腐施出摊了！”
“哪呢？哪呢！”
“吴西施来了？”
……
不多会儿，吴楠儿邻近的早点摊位，全被占满，众汉一面要钱吃饭，一面围观，言语纷杂，好不热闹。
婆姨嗤之以鼻，眼中妒火炙热，似有杀父之仇，破口大骂：
“狐狸精！”
“不知廉耻！”
……
盥洗脏水泼街的行为，自免不了。
“哗啦”
“泼”
……
于时，有位身穿短褐衣、肤色黝黑的胡子船手，率先挤出队列，递着陶瓷大碗，压低嗓门，温柔道：
“吴娘子！一斤豆腐！”
“刘哥身体真好，又是一斤！”
顾客与上帝的关系，虽非明人理念，但能照顾她生意的人，凭她吴楠儿何等不情不愿，都得笑脸相迎不是？
汉子得了两句夸，昂首挺胸，得意的看向身后人，岂料一个不甚，便被夺了手中的陶碗，待到回神，见吴楠儿正在打豆腐，后悔不以，忙急垫脚伸头，偷瞄吴楠儿颈后衣服，一双豹眼瞪得老大，瞧见那等粉嫩皮肉，不住咂嘴结舌，吞咽唾沫：
“不亏是官家娘子，这白就跟银子似的……”
邻近大汉不肯落了第二筹，各展脚下功夫，拼命较劲。
“刘哥，这是一斤！”
吴楠儿捧着碗，等他去拿。
刘船手方才未有摸到那豆腐浸泡的嫰手，已是懊悔，今见她双手捧住，心知这占便宜的时节到来，使出一个“拘花献佛”的把手，双手一捧，不着痕迹地把农夫双手摸抱住，方才触碰，便觉销魂，眉开眼笑，好似得了坐上龙椅。
吴楠儿先前取碗，用她那练出来的快手，配合话语，倒也能躲过他人揩油，奈何这等捧碗节目，虽有百般聪慧，仍得受辱。
“这是八文钱！连带昨日的，一并销账！”
“诶！好！”
得了八文钱的吴楠儿绽放笑颜，眼神含泪。
那占了便宜的刘船手，自诩今日头位揩油的人，斗胜公鸡也似走开。
后面光棍争先恐后的涌上前来，递着自家的小碗。
“该我了！”
“我先来的！”
……
他那近百斤豆腐，才刚开摊半盏茶，已兜售一空。
卖完后，吴楠儿蹲在一旁，偷摸摸数着油污铜板，心忖：
“一千七百八十四枚？这两日的账倒是全部销了！”
外面的壮汉，瞧见豆腐施数钱，忙把开工前的一段时间留在此地，尽情欣赏。
俟她心满意足地用红绳串好铜钱、准备离去的当儿，忽忖：
“家中黄豆不多，得去令狐商行买点！”
乍见邻近汉子依旧看她，强勉笑容，一面应和，一面抽离，挑着空担才至巷角，迈向令狐商行时，瞥见几个抱胸的闲汉蹲守邻近角落，心神大紧，忙止步履：
“无赖狗崽又令人盯梢，简直可恨！我吴莺命再命苦，也是清白人家，绝不能让你这吃人血的狗东西轻薄了！”
回想乐勿庸，忽的心酸，清泪流淌，虑着儿女，强擦泪水，默默无言，等了辰时末刻，一些衣衫残破、面容苍老、眼神有光的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涌向令狐商行。
“这是异人？”
吴楠儿见到异人，回忆这五年来的观察：
“前几年，我在码头卖豆腐，总是遇见年轻异人骚扰，可他等却非调戏，反是一门心思的寻那所谓的‘隐藏任务’，一任我去辩解，他们全部是不听，只说好感度不足。
得知我家情况后，说我是‘npc’，命运孤苦不是自己选的，乃是策划设定的，简直跟个和尚似的。
又说，只要我愿意发布任务，无论何种奖励，都愿去做。
那些闲汉不敢得罪异人，不若以那个什么任务的名头，请异人帮我解难？
可是，异人杀人不眨眼，又是不死者，我给的奖励若是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不是得罪他们？阖家老小，又该如何？
清早，仙长说我家有难，想是预见此事，有意为之！”
忖罢，吴楠儿眼光坚定，枯坐巷角，摇头啜泣。
不大会儿，便有一位身高七尺的二九青年，身褐布短打，手握斗笠，急趋一旁，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