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孤云马耳追杀(跟那个人第六次对话)(2 / 2)
要不上去?
无路可走时,人总习惯于找个山洞住下。这是穴居动物的本能,还是基于现实的考虑?
万一山洞里藏着猛兽妖怪,那岂不死得更快?
但人往往有意忽略这种万一,那些书里都只提进入山洞发现秘籍,或是遇到仙人,或是获得启示,或是得到宝物。
只有坏人进山洞才会遭遇厄运,好人就算中了埋伏也会吉人天相,变害为利。
脑袋里转着这些奇怪的念头,手脚却已攀爬起来。
冰镐与冰爪敲击出一支美妙的乐曲,从未听过。
试着演奏《太阳升起》,却不成功,反而把之前那支乐曲弄得七零八碎,变成一片刺耳的吱嘎与嘈杂。
总是如此,却每次必犯。
人总想做些锦上添花的事情,在自然的声光灿然下,加一点人工的雕琢,仿佛包上这层皮,这鬼斧神工的造物便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作品。
却不曾想永远都是狗尾续貂,画蛇添足,雪里送冰,锦上碎石,最终一片稀烂。
还好,走神的这会儿,天籁自行恢复,别再起心动念就成。
灵识回归躯壳,这才发现小腿与膝盖早已被灼热的刺痛感牢牢包裹。
手指无法弯曲,脚掌失去知觉,只能借助仍残留一丝酸麻的大脚趾尖勉强勾住略微凸起的冰面。
即便一动不动,也仍然感觉喘不过气来。高海拔缺氧,严寒,浸湿全身的冰水,每一寸肌肤都发出哀嚎,不愿有分毫的移动。
念头起此彼伏,不断劝说自己就此挂在冰面上,成为他的一部分。
僵持了几分钟,或许只是几秒,又像过去了几个小时。
只听一声大吼,身体猛地向上一耸。然后又是一声大吼,身体又是一耸。一声接一声地大吼着,声音像是很遥远,又仿佛很内在,一次比一次更艰难,更微弱,却更倔强的向上耸动。
没有抛林,却并不觉得寒冷。这件冰蝉衣的确是件宝物,此刻正弹出无数细小的线头,深插冰面,将身体牢牢固定其上,却又不至紧贴。
白羽和青壁最大的问题在于,当它们处于一种模式时,就没法支持另一种模式的需求。比如希望同时弹出挂钩和吸盘,再比如希望既固定又收纳,或是希望既捕获又脱离。
人不也是如此么,处于一种情绪状态下,就没法应对另一种情绪才能处理的场景。没法同时处于混合情绪模式,以应对这错杂纷呈的世界。
还剩大概一百米,却感觉像有一百公里。
每动一下身体都在发出警告自己,再过几秒就会彻底炸裂,请立即放弃,否则将开启自爆倒计时。
之前学到的那些技能全都丢在了哇爪国。
不由自主地感谢自己曾经锻炼到的每一块肌肉,也会为曾经没被锻炼到的每一块肌肉感到抱歉,因为此刻它们全都在筛糠般的颤抖着。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轻微的震动声,虽然轻微到难以辨明,但却始终存在。就像橡皮筋被不断的拉长缩短,所引发的四周空气震动的呼~呼~声。它不同于橡皮筋被拨动时所产生的剧烈嗡嗡声,而是轻微得多,细小得多,持续不断,那种空气被轻轻搅动的呼~呼~。
而这根乳白色橡皮筋在被拉伸到一定程度时,渐渐显现出或青,或蓝,或橙,或黄,或红,或紫,而这些颜色的跳变颇不令人觉察。
不是因为慢,而是因为淡。
一个陌生而离奇的世界,便在头脑之中显现出来。
呼~呼~
呼~呼~
呼~呼~
最后五十米。
洞口突然流出水来,温热的泉水,汩汩冒着热气,不是错觉。
下方的冰层立即从深蓝变为浅蓝,薄薄的冰层下方充满了流水与空气。
薄,意味着不牢靠。
轻薄,刻薄,浅薄,菲薄,淡薄,稀薄,微薄,佻薄,都是薄,像薄冰一样脆而易碎。
薄,意味着不凝重,不庄严,不厚道,不热情,不充实,不沉稳,不坚强,不宽容,不温柔。
这就是为什么古人常说厚德载物。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1
这是谨慎到了极点的最佳写照。
可真到如履薄冰时,却不清楚该如何在这薄冰之上艰难向上。
古人更没有提,当薄冰破碎时,若有冰蝉衣,便可逆流而上,直捣黄龙。
与预想中的不同,漆黑深邃的洞口极浅极薄。
蜷曲双腿,脚尖仍在洞外。除了屁股底下时而汩汩流出的温泉外,一无所有。
洞壁倒是软软滑滑的,不像大多数洞壁一样冷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伸手抚摸双洞之间的隔墙,黏黏腻腻的,布满了小孔与绒毛。
将后背靠向隔墙,双脚直抵洞壁,用力,再用力,滑腻腻的隔墙开始扭曲,一股冷风钻入洞穴,洞壁迅速抖动几下。
这,难道便是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庇护所么?
“没错,此地便是你的庇护所,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着我吧!”
“你,”
“嗯,我准备好了,很快便会过去寻你。”
“那个疯女人说的,全是真的?”
“真真假假,就那么回事吧,一场游戏一场梦,谁当真谁就先输一局。”
“你既然知道我在哪,之前为何迟迟不来?”
“咦,捉迷藏的规矩难道不是找的人先默数么?”
“可默数时必须遮住眼睛转过身去,你却一直清楚我在何处,这不公平!”
“那是因为你太笨,动静太大,否则我又如何能感知你的存在?”
“那我现在就切断与你的联系!”
“你可以试试。不过要快,我要出发了!”
正想着,巴哥奔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轰天巨响,“嚏~~~!!!”
1《诗·小雅·小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