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门之寻(旧时之雅居)(1 / 2)
下山后,面对伊达尔的还有最后一扇真理门,它位于已经废弃了的一座城镇——云浮镇,十几年前被一场洪水湮灭。伊达尔执意要走在最前头,他清楚不能再畏缩了,面对那些过去的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他的双腿就下意识放缓了脚步,缩小了步伐。即使这样他依旧要走在最前面。
安吉鲁尔负责收尾,仲冬季节,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明媚而温和的阳光,铅灰色的天空散发不出一点热量,经过了一片光秃秃的树林,脚底下全是深红的泥土,灰化土和混合了沙砾和碎石头的土地。这附近异常的荒凉,见不到一点生物的气息。莫萨尔迷河的分流干涸的河床上铺有一层昏黄的沙子,在云层中透露出的阳光的缓缓张开的帷幕下给人以忧愁苍白的面容。
不久,四周很快降下了苍翠的暮色,伊达尔等人经过了一片白色的村庄,在它们那高大的山头那边还屹立着一座风车。刷了石灰的墙壁,枯干的田野,蓬乱的针叶林,他们拿着村民款待他们的热蜜糖水,缓和地走上另一个山坡,这时那头的风车的桨叶正在最后几缕微风中回转。它切断了余晖,断断续续地洒向凹凸不平的苍茫大地上,给它涂抹上了橙红的胭脂。
伊达尔想起从前河父亲一起去爬过山坡到另一头的剧院看戏剧的时光,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一部叫做“精灵历险”的戏剧,那些帮助女主角脱离迷宫的精灵最后为了帮助她从恶魔的深渊里逃出,双双被恶魔扯去翅膀撕咬致死,而女主人公最终逃离了这个地方。伊达尔这时放缓了脚步,他感受着远处原野的气息,那是森林之间的交界之处,一片偌大的平原,现在不用想就知道它是一派墨绿色的涌动海洋,因为他以前也曾经来过那里野炊露营,玩耍。
安吉鲁尔绕过他的身子,站立在他的前面停驻下,侧过头,他的脸上被余晖照耀的如同烧红的铁一样散发金黄的光泽『怎么了?不愿意当第一个了?』
『并不是,我只是回忆起了一些曾经的往事罢了』伊达尔说。
『哎,往事多磨人呢?像我,已经把往事遗忘的差不多了,所以脚步到哪里都如此的轻松』安吉鲁尔的眼中闪耀着明亮的光芒,那碧绿的瞳孔就像湖水一般沉静。
『那我确实非常羡慕你,毕竟我还是放不下这些已经曾属于我的当下』
『不用太羡慕我,我也是有很多罪孽的,这些造就了独一无二的我,你也是,你是唯一的,塑造你的有你的回忆的功劳』
『我谨记你的话』伊达尔笑着说,赶上了安吉鲁尔。
『』安吉鲁尔什么也不说,他并没预料到伊达尔将他的话当作的真谛一般接受了,他的认真态度打动了他。
洛瑞在后面跳跃着抓着松树上的枝桠,她的弹跳力惊人,几乎可以够到三米的高度,而那正是松树的最矮的枝桠所在的地方,她抓下来了一大把,大概是从树枝一半的位置折取,拿在手上就像大自然馈予的一把松枝剑,她拿在手上不停的摇晃,比划着动作,沉醉其中。天色酒红,暗的已经难以看清她的脸庞,他们决定还是就地露营了。安吉鲁尔将沙巨人召唤出来作为最坚固可靠的守卫。
天上的银河渐渐明朗,还有流星划过时留下的短暂星轨。星空是一片克莱因蓝和干葡萄红的交织颜色,像是两滴颜料滴入水中水乳交融。松枝轻轻摇晃的声音伴随着大家的困意,很快就催眠入睡了。这个山坡上极其宁静,视野开阔,星光缤纷灿烂。
伊达尔在梦中又梦见了故乡的场景,只是他这次已经置身于故乡了。他梦中他恍惚的看见自己的父亲在河边汲水,他那黄泥土似的肤色和刚正的腰板,脸上挂着英俊的笑容,一派风姿飒爽。母亲已经在家中做好了晚餐,吊灯上的红烛散发着温馨的光芒,他的心中无比惬意,暖风吹拂着他,就像是温和的手掌捧住他的脸颊。
他见到奶奶还是活着的,自己内心莫名的想要哭泣。但是他的潜意识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梦中,他不再变得脆弱,这对于正在处于梦境中的他来说是无名的力量帮助着他,抑制他的泪腺。
现实中此刻,沙巨人正用它的威严吓退前来靠近的各种生物。第二天,伊达尔觉得自己的眼角沾染上了一些黏糊糊的液体,他如果还记得昨夜做过的梦,就知道这些粘状物从何而来,是那些干枯的泪水的痕迹。
距离云浮镇遗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途中经过两处迷雾森林,当然也要经过引魔镇,总之,伊达尔决定不能再次逃避引魔镇的一切,在经历了这么多次的冒险之后,他对灵光的认知自然是要高过引魔镇的居民的,他可能会对现在的小镇的一切面对灵光所做出的行为感到低劣和可耻,为自己是这里的一员而感到羞耻。但他并没有为这样的自尊而退缩,他更希望艾伦和希末能够见证这样的自己,但是很可惜,他害了他们。好在现在,亡羊补牢还不算晚。
迷雾森林是一片温暖潮湿,终年阴雾不散的,植被茂盛且密度极高的森林,没有受到过警示或者看到告示牌的人误入这里就基本宣告命不久矣,因为在这里危险的不仅仅只是迷雾带来的无法走出的困境,还有危险的蛇类和吸血蝙蝠,食肉植物,浑身长满尖刺的藤蔓和灌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在交错分布的树周围,它们是静待时机,随时一发毙命路人的杀手。
想要去到引魔镇最近的方法就是直穿迷雾森林。安吉鲁尔走到进入迷雾森林的最初点,那里立着的是一块巨大的青色石头,上面布满了青苔的纹理。潮湿的天气显得空气湿冷难耐。相比德莱的阴霾潮湿,这里的程度更加严重,何况德莱已经恢复了正常,天气恢复晴朗,只是光球的问题还亟待解决,必须要给汤汤一个好的交代,关于艾伦他们已经进入芜境的事情,伊达尔一直没能敢说出,只期待最后一切圆满,让汤汤认为那只是虚惊一场。
随着深入迷雾森林,伊达尔发现这里的迷雾并不如从前那么浓厚,安吉鲁尔随手掐取了一个兰科植物的花蕊柱头,看着上面的花粉和粘液,觉得这里花开的异常的早于平常的花期。并且这附近没有帮助授粉的昆虫,风也极其微弱。伊达尔解释道“灵光会帮助它们,灵光无所不能”,洛瑞对这个解释也表示赞同。他只好歪着头表示认同了,实际上灵光的确会这么做。
藤蔓类的植物缠绕在树枝上,垂落下来就像长发一样,它随时有可能会缠绕住人的脖子,这是十分致命的,伊达尔知晓这一带的环境,将他们带向远处,绕开了这里。在这里没有办法靠太阳识别方向,迷雾将太阳光均匀的散射,形成了一大团云雾般的光晕,植物的生长和方位也完全是混乱不对的,伊达尔在这里完全靠着自己的经验进行判断,每一步都是更加陷入迷雾,最为致命的是,洛瑞此时因为当地的环境而患上了头晕,眼睛浮肿。安吉鲁尔搀扶着她,这样的状况下,特别让伊达尔分心,他关心自己的伙伴,这让他无法专注眼前的路况,他险些踩到深深的淤泥池潭,好在安吉鲁尔将其拉回,他现在可忙碌,一边要搀扶洛瑞一边还要看着伊达尔的状况。
安吉鲁尔说这里的灵光非常的纯净,但是带有一些共同的目标,这种目标不是很明确或者说不是很明显,所以可能当地人才会随意使用,有些灵光就不一样,它们携带者前主人的意志或者本身诞生时的使命就有反抗性,那么就很难为己所用。伊达尔点头表示赞同。
伊达尔始终都忘记不了,迷雾森林里的最重要的规律:相信直觉而不是相信记忆。往往这样做就可以走出森林。可是今天却略有不一样了,伊达尔的心智受到了急切救人的念头的影响,他必须要保持对现在紧急状况的记忆,否则太过于忘我会再次让同伴丧失性命。他不得不努力摆脱现在盘桓的状态,即使杯水车薪也还有一线生机。安吉鲁尔从搀扶到背起洛瑞,她的状况不容乐观,愈来糟糕。她开始嘴里说出一些不属于她的性格的话,那些多半是这里到处散布的灵光被她所吸收了部分,导致她受到刺激,想要释放它们所呈现的反应。
洛瑞脸色苍白,像是涂了一层白蜡,嘴唇发青,还有唾液不断不自主的从嘴角流下,她变得麻木呆滞。看着眼前越来浓厚的迷雾,伊达尔更是着急,他的心不像之前一个人在这穿梭一般平静,躁动影响了他带路的能力。
安吉鲁尔暂时放下了洛瑞,召唤出了沙巨人,让它带着他们跳出这片森林,但这样一来他的灵光就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且沙巨人也需要灵力来维持,他透支了。虽然成功的跳出这片高大交错的迷雾森林,安吉鲁尔也失去了扛起洛瑞的力气,伊达尔背着洛瑞,安吉鲁尔勉强还能维持行走的能力。这个时候就能看到成片的青灰色的尖顶建筑,每栋房屋之间的水平高度不一,有些坐落在小山上,有些在低地的平坦处,有些建在斜坡上,打上了一层厚厚的基层。街上荒凉,只偶尔见到几个人挑着灵力做的担子把水桶运回猪圈。移动虫蛀的木屋被藤蔓爬满了四处,早早的占领了它的土地和树干梁柱。引魔镇在伊达尔的眼中已经不像记忆中光彩,反而显得乌烟瘴气,缺乏生机,寂静一片。可能是他总是把安旅城与之比较,或者德莱。
他走向自己的家,那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被一片柏树给围绕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青绿色道路是他没有见过的,看来期间家附近的路也重修了。他怀着一丝忐忑来到家的大门口,一个已经被蛛网占领的,铁锈斑斑的铜门赫然立在眼前,上面似乎还有很多被敲打的痕迹,出现了许多的不规则的破口,他推开门,门没有锁。院子里什么也没有,草也枯黄死去,家里更是没人,里面的家具都空空如也,只有奶奶的房间还余留着原来的样子,还是她曾经躺过的床。房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不可思议的灰尘,这些灰蒙蒙的感觉令人压抑而且喘不过气,伊达尔忍住在里面驻足了片刻,考虑到洛瑞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了。他最后乜了一眼奶奶的遗照,再也不说什么了。
安吉鲁尔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他们已经不在这里生活了,父亲也好母亲也罢,他们的离去对我来说很正常,因为他们本身也不再适合这里,而我也不再想要挽留,对我来说他们或许也就只是记忆中的那段美好罢了,我们走吧』伊达尔眼眸散发着太阳的橘色的光,安吉鲁尔看到他的表情肃穆中并没有悔恨,他没有宣泄愤怒,他与他擦肩而过,微微的撞醒了正发愣的伊达尔。
『有始有终,有了开始就必然会有结束』安吉鲁尔感叹道,伊达尔对此显得颇为麻木,他并没有仔细听他的话。
『咳咳!呼』洛瑞忽然醒了,趴在伊达尔肩膀上,风吹起她的冰蓝发丝,遮住了伊达尔的视线,这让洛瑞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还是有些疲惫倦容,眼角的精神没有提起,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虚脱的状态。
伊达尔让她到池边清洗脸,她差点掉进池内。安吉鲁尔觉得她现在还是不具备自己走路的能力,还需要恢复,不像自己很快就恢复了,他瞬间有一丝得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因为那是一个被迷雾困扰的虚脱女子,自己是不能比的,这样的得意感很快转化为羞愧。
伊达尔不想看她洗脸,只是扶着她的胳膊以免她再次险些掉下去。他就盯着安吉鲁尔脸上微妙的变化,看起来有趣极了,他发现伊达尔在盯着自己不好意思的用笑掩盖尴尬,心中暗自庆幸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内心。不然他严肃而睿智的神色之下那滑稽的一面被看出来了那会有多么的难堪呢!
安吉鲁尔转移注意力问伊达尔是否决定要离开自己的家园,是否还会有所不舍。而他的回答是决绝的,他已经在心中否认了自己的对这里的回忆和留念,如果他只是为了找回曾经而饱受容忍之苦,遭受智识的摧残,那么他宁愿保持现在清醒的自己不再追随混沌不堪,糜烂的日子。离去虽然万般不舍,但最终还是压抑了那份感情。洛瑞嘴里对伊达尔奶奶的房间念念有词,颇为夸赞,醉醺醺的模样,她显然还没有从迷雾的影响中摆脱。他多么希望洛瑞嘴里对这个已经生荒的家不再赞扬而是恐惧,这样或许在冰冷的话语下他会走的更加果断,在理想支配的行为下他还是有一丝残存的感性,毕竟那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如此一来他就是相当于断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