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半来信息(1 / 1)
走出饭店时,刘景田忽然回头问谁买的单,说这顿饭该他请,说着摸口袋。李菊轻轻推他一把,自顾自继续往前走。说不是早说好了嘛,我们几个城里人aa制,请你这个乡下人,……以及,长年奋战在一线的人类灵魂工程师。
“大律师,歧视我们乡下人!反对!反对!”八九分醉的保温瓶校长带头喊起来。
市县里来的同学也跟着附和,很愉快的附和。
我一声不吭。我觉得他们都说得对,城里人应该请乡下人,乡下人也应该反对,就这样笑嘻嘻的、心情愉悦地反对。
从866班我就发现,李菊有种神奇的说话方式。比如刚才这话,若是我,一定不敢说城里人乡下人这样很容易引起矛盾的话,即使硬说出来,那别人也肯定受不了,肯定觉得不是我脑子进了水,就是狂妄自大到无法理喻。
若问话的人不是刘景田,换成我来问:“买单了吗?要不要我去结账?”我当然没问这样的话,我连这样的念头都没产生过。每次同学聚会,我都只是参与者,是不那么积极也不那么怠慢地响应者。组织者让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让摊分子我就缴纳分子钱,若不让缴纳分子钱,我也从来不问是哪个“大款”同学结的账,或是不是有人结账。所以,我只是一个埋头于编撰内部交流刊物的编辑,而班长刘景田成了数十万人的父母官。
“买单了吗?要不要我去结账?”若我真这样问了,李菊也绝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至于她会怎么说,我在心里说了几次,都不像。
刚到酒店,刘景田的短信就到了,短信内容是没头没脑的几个字:
白露联系方式
我在心里把这个句子补充完整,标上标点符号。给刘景田回信息:“几年前就跟她失去了联系,任何联系方式都不管用。”
“听说她过得不太好?抓紧找找,联络上了带她见我。你在哪住?”刘景田的短信很快来了。
这回,像普通中等师范毕业生了,句子完整,标点恰当。两个问号,似乎都不需要回答。第一个是因为无从回答,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标准很多,看法很难达到一致。而在一段时间里,从不同的标准看,白露都算不上过得好的。在她消失的这些年里,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岂止是希望她过得好,恨不得天地间真有神灵,能够让我祈求他们保佑她。第二个问号,应该是行政长官的社交辞令,如过去的人见面问“吃了么”如出一辙,若我写我住某某路某某宾馆某某房间,那倒显得冒失。我简洁的回了信息:“好的,我找找看。”
放下手机,我草草洗漱后下就睡了。一闭上眼睛,都是聚会时的场面,一张又一张脸,一会儿年轻一会儿衰老,一会儿又重叠在一起,一会儿又互相抵触。最后都乱了,都模糊了,就像一筐混合在一起的水果,摇晃过来摇晃过去,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嘀嘀,嘀嘀,嘀嘀嘀……”手机的信息提示接二连三的响起来,我从半睡半醒的迷糊中彻底清醒过来。抓过手机一看,原来是866群消息。这个群建起好几年了,刚开始很热闹。天天有同学在里面分享照片,后来渐渐安静下来,十天半月的没几个消息,即使有,也是给这萌宝那萌宝拉票的、求关注领书的。
这些深夜的信息会是什么呢?点开一看,首先跳出来的是一张照片,866班毕业照。谁深更半夜翻箱倒柜地找出三十多年前的老照片,还不怕麻烦翻拍了传群里?按照我们当初学的心理学知识分析,分享这张照片的,一定是在照片中占有较重分量。也就是说,可能是在这个群体中的佼佼者。上传照片的是个女生头像,名字熟,但是她的面容和都模糊了,即使对照照片,我也还是没回忆起来。
新的信息接二连三来了,不是照片评论就是对刘景田的祝贺。无论祝贺还是评论,都是今昔对比式的。我连忙朝前翻,果然前面发了好几张聚会时的照片。大多是杜月月发的,图片都经过了处理,有的给戴了圆框眼镜,有的头上长了两只兔子耳朵。
866群的聊天一直进行到凌晨一点多,同学们陆续道了晚安,群里彻底安静下来。我又把几百条聊天记录翻看了一遍,瞌睡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