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蝴蝶与林中贝缇（上）（1 / 2）

早晨七时，从菈赫兰城前往弥尔顿村的路上，青年与少女正牵着马车，一边赶路一边聊天。

这样早已习惯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可以追溯到半年前，两人因为某支商队而相遇，又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在城中自力更生后，才开始的。

最初的他们，无论是经济状况还是与交易话术，都可以用贫乏来概括。路途太远被迫抛售生鲜货物，又或者被黑心商人和二手贩子狠狠骗一笔的事情，他们都遇到过，也付出过不少“学费”。

但至少，两人都在一点点进步，在摸爬滚打中锻炼自己。时至今日，这个二人组合已经形成了明确的分工：卡文负责规划路线和买卖货物，莉丝负责管理资金和解决麻烦，比如一些不长眼的强盗，或者藏在城市阴暗处的小贼。

卡文之所以一直称呼莉丝为大小姐，是因为莉丝确实不同于自己的平民身份——她是来自某个古老贵族家庭的唯一继承人。虽说是贵族，但血脉延续至今也只剩莉丝一家，没有其他亲族，更没有其他子嗣，贵族的名望所剩无几，并不被其他贵族所承认。

即使家族已经没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莉丝却还是从小就被父亲灌输各种贵族观念，这几乎贯彻了她的整个童年。

作为贵族的傲慢不允许莉丝的父亲从事任何体力劳动，家庭的维系就只依靠母亲作为洗衣女工的微薄收入。莉丝的父亲偶尔也会作为作为佣兵被召见，为其他贵族做一些跑腿送信的工作，毕竟一名识字且懂得贵族礼仪的“平民”还是很稀有的。但莉丝的父亲始终将这些视为贵族间的交流互助，还总是借机向其他人宣传自己家族的历史地位，时间一长，也没有贵族愿意雇佣这个自视甚高，非要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佣兵了。

至于那些替贵族办事得到的金钱，莉丝的父亲总会将它们挥霍一空：宁肯花大价钱找工匠订制一整墙绘有自己家徽的盾牌和旗帜，也不愿分出两个铜子给年纪尚幼的莉丝买一颗糖果。当然，出于贵族的骄傲，莉丝父亲在培养女儿的贵族教育上还是十分舍得花钱的，结果就是连饱饭也不常吃的莉丝，却被迫熟练掌握一名贵族继承人应该学会的所有技能——格斗、冷兵器、弓箭、骑术、狩猎、文学、象棋、礼仪、奇术，等等。

莉丝家中最常见的一幕，就是衣着光鲜的一家人，坐在一张足以招待数十名宾客的长桌前，在餐厅墙上一整排油灯和家徽的见证下，一起分享一块手掌大小黑面包，以及一碗能看到麸皮和杂质的麦粥——为了果腹，莉丝的母亲不得不放任一些对人无害的杂质留在麦粥中，例如洗净的草根和碎叶。有时候，莉丝多么希望自己父亲在饮食起居方面也模仿那些贵族，而不是醉心于墙上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在这样的家庭里，莉丝的心态变化也是可以预见的，她从小就痛恨这个名为“家族”的东西。自己的父亲仿佛着了心魔，连带自己和母亲也被拖累，自己也被迫学习那些根本不适合自己的技艺。

莉丝的童年中，就只有在以训练骑术和弓箭为理由，独自在城外徘徊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在巧合下，莉丝遇到了一群结伴生活在森林里的孩子——几个被家庭遗弃，在各个城镇中辗转求生的孤儿。他们中有男有女，以小偷小摸和捡垃圾维生。

虽说按照父亲的教诲，自己应该和贵族以外的平民划清界限，可叛逆期的莉丝却选择主动上前和对方打招呼。那些孩子们看到莉丝的衣着和举止，华服的一角还绣着家徽，最初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小姐，被某个孩子偷了钱包才会追到这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最后，还是年龄最长的一位女孩主动走出来，站到了莉丝面前。女孩有着银色的长发和黄金色的眼瞳，虽然与其他孩子一样衣着破烂，年龄也相差无几，但她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十足的气势，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这群孩子的领导者。

直到这位银发女孩开口，莉丝才知道她是想要向面前这个带着武器闯进他们据点的贵族“自首”，条件是不许追究其他孩子。

噗——那是莉丝自从记事起，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看着面前年龄与自己相近的女孩，莉丝连忙解释自己并不是前来算账的。

即使解释过，银发女孩看起来也是充满怀疑，于是莉丝干脆在孩子们煮饭的篝火旁坐下，解下随身的匕首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或许是因为莉丝看起来确实和凶巴巴的卫兵不同，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肚子饿，其他孩子渐渐放弃躲藏，从据点中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围着篝火在莉丝身边一同坐下。

银发女孩见状，本想阻拦，但思忖再三还是放任孩子们靠近莉丝，毕竟锅中的麦香味对饿肚子的孩子们来说，太过诱人了。

为首的女孩为每个孩子盛了一碗麦粥，轮到莉丝时，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也要来一碗吗？”

没有防人之心的莉丝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虽然不久前才在家里吃过午餐，但对于一个成长期的孩子来说，一点面包远远不够。于是，她也得到了用破碗盛好的杂烩麦粥——黑麦、大麦、蘑菇、豆子、一点碎米和面粉、掰成块的玉米。还能看到一点杂草和花瓣。

莉丝捧起热乎乎的麦粥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还合你的胃口吗？”

女孩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紧挨莉丝坐了下来。

“嗯，很好喝。食材也很丰富，挺有趣的。”

不知是因为莉丝的夸奖，还是她过于自然的行为，银发女孩一直紧皱的眉间稍微舒缓开来，总算是对面前这位同龄人放下了戒心。

“你们一直在这个时间吃午餐吗？现在才不到三时，你们晚饭要在九时吃吗？”

还没等银发的女孩说什么，旁边一个狼吞虎咽喝完麦粥的小孩就开口了。

“不是的！我们最多也只会吃一餐。今天是因为贝缇姐姐在大路附近发现一个粗心的粮食商人，他的麻袋一角破了，漏出好多麦粒，我们才有机会吃上麦粥的。”

说着，少年用恳求的目光看了一眼银发女孩，对方心领神会，帮他又盛了一碗麦粥。

“贝缇？原来这是你的名字…我叫莉丝。很高兴认识你。”

名为贝缇的银发女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喝着碗中的麦粥，不时站起身，帮其他孩子的添满粥碗。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对了，听他的说法，你是这群孩子的姐姐吗？要照顾这么多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听到这个话题，贝缇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莉丝不明白，有这么多陪伴自己的弟弟妹妹明明是好事，贝缇为什么看起来这样消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