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蝴蝶与林中贝缇（上）（2 / 2）
“这里的大家都把我当做姐姐看待，我们都不过是为了生存聚集在这里的孤儿。战争、灾荒、强盗，又或者只是一次出于所谓荣誉感的决斗，就让我们失去了家庭，成为孤苦伶仃的存在。在这片大陆上，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只依靠自己活下去，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抱团取暖。”
听到这些，莉丝觉得自己似乎谈及了一个很不合适的话题，身边已经有年龄过小的孩子因为怀念父母而哭泣起来。听到哭声后，贝缇突然收敛起之前愁云惨淡的情绪，又变回了那个照顾人的姐姐形象，走到身边去安慰哭泣的孩子。
当莉丝再次捧起那只旧碗，品尝里面的麦粥时，清甜的食材中似乎多出了一味辛酸。
虽然煮了一大锅麦粥，但在饥肠辘辘的孩子们面前，根本不够分。莉丝手中的还没喝完，其他几个孩子就已经将剩下半锅喝得一干二净，连锅边都用树叶仔细擦干净。贝缇心里也清楚，对于平时只能捡垃圾果腹的他们，一顿正经的热饭是多么来之不易。明明已经喝不下，却还是要继续，就是为了多体验一会这幸福的饱腹感，这种心情作为他们一员的贝缇又何尝不理解。
午餐结束后，孩子们在贝缇的指挥下带着大锅和破碗去河边清洗，即便餐具和厨具已经被孩子们清理得十分干净。那之后，贝缇回到据点，其他孩子们则是自由活动直到天黑。期间，莉丝一直坐在已经熄灭的篝火前双手托腮，似乎沉思什么。
贝缇回来后，见莉丝没有走，于是又坐回她身边。这一举动打断了莉丝的思考。
“话说，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去城里找点事做？”
面对莉丝的问题，贝缇轻哼一声，似乎在笑面前的贵族千金不食人间烟火。
“为了生存，我们什么都尝试过，但谁又会要一个手脚不干净，又不会什么技能的孩子去做工呢？况且就算找到跑腿之类的活，充满危险不说，事后对方只要翻脸不认账，卫兵也一定会站在他们那边。”
莉丝摇了摇头，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是指，那些可以赚到一点钱但又不偷蒙拐骗的办法，你有兴趣吗？”
贝缇稍微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贵族女孩，她怎么可能比在城市阴暗角落摸爬滚打的自己更懂生存？
但凑巧的是，莉丝确实懂一点。这要得益于一位爱她的母亲，和那个挥金如土的父亲。莉丝一家平时生活十分节俭，莉丝母亲作为洗衣工的收入只是养活三张嘴就已经竭尽全力，积蓄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可每当莉丝过生日，或是在学习上有所成就，莉丝的母亲还是会想尽办法搞到一点钱，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或者买件礼物来为莉丝庆祝。跟在身旁的年幼莉丝也渐渐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母亲的赚钱技巧。
贝缇虽然怀疑，但她明白，听一下总是没坏处的。
谁知道，这一听，便是半年时光。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每当莉丝找到例如学习弓箭的借口离家后，总是会悄悄来到城边森林中，回到那个熟悉的据点，和孩子们见面。
渐渐地，连最初嫌弃她贵族身份的贝缇，也放下成见，和她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两人每次见面总是会开心地拥抱在一起，然后围着篝火聊上好久。莉丝会教给贝缇从母亲那里新学的食谱，给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们讲从父亲那里现学现卖的克兹蒂亚大陆历史，以及那些从小听到大的家族传说。贝缇和孩子们也乐于和莉丝分享最近的新闻，城中的变化，以及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艺，例如撬锁、偷钱包和逃跑。
在莉丝的指导下，孩子们会在集市散去后，捡走被遗弃在集市摊位上的变质蔬菜和奶酪，去掉不可食用的部分后拿去便宜出售，卖不出去就拿回据点，做成莉丝教给他们的“奶油杂烩菜”；也会趁半夜来到酒馆后门，将闲置的空橡木桶挨个打开查看，倘若运气好剩下些许，就将那些酒浆倒进随身携带的瓦罐里，然后将这些酒低价卖给那些斤斤计较但不会过问来源的醉鬼。
就这样，虽然一整天忙下来，收获往往只有几个铜子，但这也足够让贝缇从商人那里买上小半袋黑麦，给孩子们煮一锅简单的麦粥。
同时，孩子们也不必再冒着巨大风险偷窃，自然不会被卫兵带进那阴暗潮湿，充满哀嚎和诅咒的地牢。
莉丝不知道的是，在她教会孩子们养活自己的方式前，大家一起挨上两三天的饿并不稀奇。每当同伴中有人饿昏过去或者陷入重病急需钱看医生时，就会有还能坚持的孩子挺身而出，做出一个十分残酷的选择——偷窃，然后将一小部分藏在城里，等自己被抓住后同伴们再去取。
这种舍身取义的方式，结局往往是残忍的，被抓的孩子在经历数个星期的关押后，还能走出大牢就是奇迹；而付出如此巨大带回的一点钱，也未必足以支付其他孩子的医疗费用。
作为这些孩子领袖的贝缇，作为孩子们一直以来依赖的母亲般角色的她，连为失去同伴哭泣的权力也没有。如果连她也崩溃了，又能指望谁来照顾这些孩子呢。
所以，贝缇和孩子们对改变他们生活方式的莉丝，心中的那份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只好送给她一个称号。
“贝阿朵？”
莉丝听到这个新称呼后，显得有些一头雾水。
“嗯，这是我给孩子们讲的故事中，能够为人们带来奇迹和幸运的天使。对现在的大家来说，将他们从那种毫无希望的生活中拯救出来的你，确实配得上这个称号呢。”
贝缇看着莉丝，开心地笑了出来。
莉丝虽然从未听过贝阿朵的故事，但看着贝缇少见地露出了真挚笑容，自己也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此时距离莉丝与贝缇初识，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是的，如果您还有印象，前文提到，她们之间的这段经历，一共只持续了半年。
谁也不曾料到，后来一场唐突的意外，会让莉丝与贝缇就此分别。
以及在许多年后，让莉丝再次想起那个不愿多提的称呼——贝阿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