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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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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怔片刻,继而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我没结婚,没老婆。

你没有结婚?阿星眼镜都要掉下来了,他往上扶扶眼镜:阿云不是你女儿吗?

大家也都惊住了,齐齐地看着李老师,等着他的解释。

你们既然是阿云的好朋友,也就不是外人了。李老师笑着,他边点燃灶里的柴禾,边说。熊熊的火光,映照着他温暖的脸。

阿云是李老师捡来的弃婴。

那是二十多年前,春节刚过。李老师跋山涉水二十多天,风尘仆仆地一路问,一路找,好不容易摸到到县教委,想给孩子们弄些书本。

结果,教委戴着眼镜的保安,连门都没有让李老师进去。

失望而无奈的李老师走出教委没多远,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李老师虽然戴着蹃笠,但雨太大,人走在雨幕里,连前面的路都看不太清楚。李老师只得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雨先。

在前面不远处临河的街边,有一个亭子。李老师快步跑进了亭子。

当时亭子里没有人。李老师取下蹃笠,甩了甩蹃笠上的雨水,然后想把蹃笠靠在亭子的长椅上,结果一转头,却看见,长椅上放着一个用一件军大衣折起来的小小的包裹。

包裹里包着的,便是出生才刚刚三天的阿云。

当时的阿云又冷又饿,在寒风中已经是奄奄一息。她的小脸蛋和小嘴唇都是乌紫乌紫的,连哭都不会哭了。可包裹里,除了一张写着阿云出生的时间信纸,便只有挂在阿云小小脖子上的那颗满绿的玉坠。

李老师赶紧脱下身上那件自己粗粗缝制的破棉袄,给阿云再包上一层,然后抱进自己的怀里。

孩子应该是饿坏了。

雨很快停了。李老师抱着阿云,敲开了附近一户人家的门。

然后是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

终于,李老师找到了一个正在喂孩子吃n的母亲。年轻的母亲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二话不说,放下自己的孩子,抱过李老师手中的婴儿,将自己温暖的塞进了孩子冰冷的小嘴。

就是这一顿温香的n水,将奄奄一息的阿云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那阿云知道自己的身世吗?江问。

曾经怀疑,只是我承认。灶膛里的柴火很旺,李老师边往锅里的沸水中加入玉米粉,边搅动:我们有些农村妇女的嘴巴大,守不住秘密。阿云八岁那年的寒假,有一天她在春草家里玩耍。春草的妈妈和奶奶就坐在火塘旁纳鞋底。看见阿云和春草你追我赶地玩得那么开心,春草的奶奶忍不住就跟春草的妈妈说了一句:瞧你李叔把这孩子养得这么好,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捡来的娃儿!阿云一听,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没有了。那天,我正在家里给她烧玉米糊糊呢,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气呼呼地问我:爸爸,我是不是你捡回来的?我大吃了一惊,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问她:谁说的?阿云气呼呼地说:春草奶奶说的。我只好笑着哄她:傻丫头,你当然不是爸爸捡回来的啦!她们是故意作弄你的!阿云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慢慢地,眼睛里就含着泪水。她的眼神告诉了我,她其实没有相信我的话,但她也没有再说问的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坐在大门槛上,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大山。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提过这个事情。

李老师,那这么多年了,阿云就没有找过妈妈吗?没有问过你妈妈去哪里了吗?华问。

李老师笑笑:我记得,好像是三四岁的时候吧,她问过一次,也就那一次。我告诉她,妈妈生病死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问过了。

那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都不结婚呢?你看阿云也都长大成才了!崔哥奇怪地问。

哪有那么简单!你看我们这里遍地都是光棍!一路上你们也看到了,你们有见过还有比我们这里更穷的地方吗?又闭塞,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我到现在也还只是个民办老师,工资低不说,还不能按时发工资。又带着一个孩子,你说谁还愿意嫁给我?再说了,我一个人要教这么多孩子,哪里还有空闲的时间去想自己的事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知不觉就这样老咯。李老师开朗地笑着:你说这人也奇怪哈,看着阿云一天天长大,每天一闭眼一睁眼就是一大堆孩子围着你转,时间越久,便也越觉得此生圆满别无他想了!

李老师,你真伟大!阿良由衷的感叹。

我伟大什么呀!李老师爽朗地笑起来:我就是花果山的一个老猴王!

说话之间,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随着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接着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顷刻之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好久没有下雨了!李老师说。

孩子们刚走没多久,现在肯定正在路上。阿星走到大门口,望着眼前的雨幕,不禁担心起来:五朵会不会淋雨?

李老师也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孩子们回家的路上,有一些可以避雨的岩石和小山洞。如果碰巧在附近,还是可以躲过这场大雨的。

但愿吧!阿星低语。

江和华低声商量了一下,说:李老师,我们都带着帐篷,晚上我们就在堂屋里睡帐篷吧。你看方便吗?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是地上潮气重,我看你们还是睡阿云的屋子吧,睡不下的睡我的床,我去隔壁家挤挤就可以了。李老师说。

哥,华坏笑着看看身边的江,挤挤他的小眼睛:要不你睡阿云的房间吧!我们睡帐篷。

江翻了华一眼,对李老师说道:没关系的,李老师,我们的帐篷都是有防潮垫的。我们就在堂屋睡帐篷就可以了。

李老师沉吟了一下:那好吧!你们喜欢怎样都行。那你们休息下,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没过多久,屋子里就飘来玉米糊糊的香味。

哇!好香啊!阿星叹道。

李老师边往碗里盛玉米糊糊,边说:哎呀,大家都真是抱歉,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你们,就一点玉米糊糊。李老师满脸的歉意。

李老师,你千万别客气。我们也是吃过苦的人。阿良笑嘻嘻的地说。

入夜。雨越下越大。

一盏露营灯。大家围坐在方桌前。

李老师,我们这次来,是带着阿云的任务来的。江说。

啊,还有任务?李老师看着江。

是的,李老师。我们来的时候,阿云给了我们一些钱,她要在绝壁那里建一个铁楼梯,方便孩子们和大家出入。另外,她还要给学校的孩子们每人买一双鞋。江说。

李老师的脸上忽然笑容全无。他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看看大家:我恳请大家告诉我实话,阿云在外面到底是做什么?

我哥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她是我们的拍档。华说。

李老师看看华,又看看江:阿云出去才一年左右的时间,她出去的时候,连路费都不充裕,哪来的钱和你们一起办事业?

我们是小厂,每个人投的钱都不是太多。崔哥说。

是的是的!阿星嬉笑着:李老师,我们可是勤劳致富哦!

李老师仍然是一脸的狐疑:不是太多是多少?

大家看看江,不语。

李老师看着大家,一脸的严肃:这些年,我们这里也有一些姑娘,去了南方的一些城市。钱是挣了一些,但干的却是一些不光彩的事情。这些姑娘,现在是有家也回不了。我们这里虽然是穷乡僻壤,但乡规还是严格的。再说了,我们这里就这么些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族中长老即使允许你回来,大家在你背后指指点点,口水也能淹死你呀。

江抬起头,直视着李老师:李老师,你觉得我们像坏人吗?

李老师看着大家,摇摇头。

江笑了:那就是了。人以群分。你女儿是一个很善良也很优秀的女生。不管她去到了哪里,做什么,你都应该相信这一点!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开机,打开手机相册:你看看,这是她在休息期间,去敬老院看望老人的照片。江把手机递给李老师。

阿星坐在李老师的旁边,他帮李老师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这些照片是春节跟阿云去敬老院看望老人的时候,江偷偷拍下来的。

李老师慢慢地一张一张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明亮的露营灯光中,那种特有的开朗,乐观和幸福的笑容,又慢慢地浮现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然后荡漾开来。

大家也都凑过脑袋认真地看着。

忽然:哦!???!大家齐刷刷地看着江,一起不怀好意地齐声惊呼。

什么?江莫名其妙。

哥,你看看这是什么?阿星坏笑着,把手机给江看。原来是那张阿云和江的合影。阿云双手缠绕在江的脖子上,脸贴着江的脸,笑厣如花地看着镜头。

江有些慌乱地看了李老师一眼。

李老师也正欣慰地笑着看着江。

我和阿云是很好的朋友。他挠挠自己的后脑,轻声解释道。此时此刻此地,看到这张照片,江的心,莫名地柔软和温暖起来。他忽然有些莫名地想她。

这丫头她现在在干嘛呢?

哈哈,哥哥害羞了!脸都红了。阿良嬉笑着嚷道。

李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江,开心地笑着:我和大家虽然也只是刚刚相识,但我相信你们的人品。阿云交给你,交给你们,我放心!

李老师,我们还是讨论正事吧。江收回瞬间有些恍惚的思绪。

好,你说。李老师看着江。那眼神,忽然之间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关于楼梯,你有什么想法?江看着华。

华想了想:楼梯具体的高度,我明天拿我们的越野绳量一下就知道了。楼梯的形状,我建议做成圆形旋转上升的。中间一根粗钢管立在地上做支撑,靠崖壁着一边,每两米用角铁做一个横向固定。角铁的一边焊接在楼梯上,另一边用膨胀螺丝锁在崖壁上。这样既牢固,有可以适当节省些成本。楼梯的两边,就采用u型的槽钢。

崔哥听了华的想法,沉思了一下:这种旋转上升的方式,确实是最省成本的。但考虑到会有老人上下,这种旋转的楼梯,老人爬起来会很容易头晕。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用正常的长方形楼梯,每七步一个休息平台。江,你觉得呢?

江点点头:崔哥的考虑不无道理。

那我们再用1厚的蓝色铁皮瓦,给楼梯加一个顶蓬和四面墙,这样孩子们爬楼梯既安全又不用担心被雨淋了。同时也可以延长楼梯的使用寿命。阿星说。

周到。江赞许地看着阿星:而且,这个成本也不用增加很多。

但关键是,去哪里找做楼梯的?楼梯做好了如何运进来?阿良看着李老师,问。

李老师,离这里最近的县城是哪里?江问。

方平县。里这里大概一百多公里。李老师答道。

那里的师傅肯跋山涉水地到这里来做一个楼梯吗?阿良问。

江想了想:那我们就出高价吧!只要我们的价格有足够的吸引力,我相信就一定会有师傅肯来这里做!不是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我认同哥的说法。华看着李老师:四年级五年级和六年级,一共有多少学生?

一百来人。李老师答道:你的意思是让孩子去搬?

我们工价出高些,做楼梯的师傅肯自己负责搬运材料那是最好的!如果万一不行,华看着江:哥,我们可以把所有的材料,都裁成两米二的长度。这样的长度,除了四边的槽钢立柱稍微重点,需要大人或者两个六年级的男生一起搬运之外,其他的角铁和楼梯踏步铁皮瓦这些,孩子们少搬点,都可以搬得动。到时候,我们把全部的原材料弄到仙人崖,然后让孩子们在那里集合,把材料搬到鬼见愁的绝壁下面。让做楼梯的师傅现场作业。

要不我去找村长和族长商量下这个事情?看是不是可以发动村里的妇女去帮忙搬搬东西?李老师看着江问。

可以,我们这一路上山高林密的,也需要多一些的大人在旁边压阵。但李老师,阿云希望这个事情尽量低调。江说:另外,我同意华的想法,让高年级的同学们去搬运材料,我们可以把这次劳动,就当成给孩子们的一节实践课。让孩子们亲身参与到建设自己的学校活动中来,这对于他们来时,也应该是意义重大。

李老师由衷地,赞许地看着江,频频点头:好的,我同意。无论如何,我们一定首要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那就这么办吧。大家意见达成了一致。

记得还要让师傅自己带发电机和汽油过来。阿星能说。

这是当然。华答道:没有发电机,东西到了这里没电也做不成啊。

好,那就要辛苦华和崔哥跑一趟了。你们两个明天一早就下山,去办这件事情吧。江看向李老师:李老师,也要麻烦你安排一个识路的老乡,把他们两个带到仙人崖。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找个人明天给你们带路。李老师说。

阿星看看外面黑漆漆的滂沱大雨:李老师,外面这么大的雨,还是明天一早再去吧。

不,李老师一边穿蓑衣,一边说:今天把事情安排好,明天就不用耽搁你们出发的时间了,早去早回。哦,想起来了,李老师起身,进了阿云的房间,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一张语文作业本的纸出来,递给华:这是阿云走之前给孩子们量的脚的尺码,她走的时候忘记带走了。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了,你们买的时候,比上面标注的数字大个两码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华接过,放口袋里放妥当。

李老师穿好蓑衣,戴上斗笠:你们不要等我了,早点休息吧!

好的!江回头: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崔哥和华还要早起赶路。

阿星有点焦躁地走到门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雨幕:我睡不着!

五朵没事的。江走到阿星的身边说。他看着阿星忧虑的面庞,感觉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家伙,好像忽然之间长大了。深锁的眉宇之间,竟然也会隐藏着大人的烦忧。

崔哥,华哥,你们明天去县城,帮我买两百套儿童雨衣雨靴吧,这个钱算我的。阿星看着华和崔哥说。

好啊。崔哥和华齐声应道。

阿星,要不,你干脆认五朵当干女儿算了吧。阿良一本正经地对阿星说。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华说:要不,我们五个每人认一个干儿子或者干女儿吧!你觉得怎样?哥。华看着江。

那我就认黄子韬吧。江说。

我认冬梅。华说。

冬梅十二岁,四年级。她父亲原本在一个私人的小煤矿里当矿工。一次井下作业时,矿井发生塌方。包括冬梅的爸爸在内,十八个矿工,无一生还。这个矿是一个新矿。本地的一个小老板投进了他毕生的积蓄,还没等挖到煤,事故就发生了。小老板前期的投入已经是倾其所有了,现在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虽然法院判了,自然也是无钱可赔。冬梅现在就跟着妈妈一起相依为命。

那我当就然认五朵了。阿星说。

你们两个都有干儿子干女儿了,等我和华把楼梯的事情搞定回来,我和阿良也认一个吧。崔哥笑着说。

要得。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阿良学着贵州话说。

说话间,大家都钻进各自的帐篷。

华?江叫道。

嗯?哥,有事?华侧起头,他的帐篷跟江的帐篷是靠在一起的。两个人隔着帐篷,头靠着头。

去县城的时候,再帮我买个轮椅回来。江仰躺着,说。

轮椅?给谁?华问。

子韬奶奶。江答道。

哦。华重新躺下:知道了,哥。

哥,这个地方,要做的该做的事情太多了!可我们的力量有限啊。华说。

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是啊,不通路,不通电,我们确实是无能为力。但缺衣少食,基本的生存要求,我们能做多少就坐多少吧。你和崔哥到了县城之后,合适的东西,你们看着多采购些。出去一趟不容易。

嗯。

大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江醒过来的时候,崔哥和华已经出发了。

江看看手表,八点四十八。今天居然起晚了,江想。

阿良和阿星还在酣睡之中。李老师已经不在了。

在江推开门,天晴了,灿烂的阳光和翠绿的山风,扑面而来。

阿星,阿良,起床了!江喊道。

三个人简单梳洗一番,吃几块饼干,便往学校而去。

一到四年级的孩子们已经在上课了。李老师正在教室里指挥五年级的孩子们,徒手往外面的山坡上搬运一些土块。

五朵远远地就看见了阿星,她偷偷扭头望了一眼正低头忙碌的李老师,然后扭身,冲着阿星压低声音轻喊:叔叔!叔叔!她尽量压低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开心和快乐。

五朵!阿星霎时间笑容满面,小眼睛完全眯成了一条线。他快步跑到五朵的座位旁边:五朵,昨天回家淋雨了吗?

五朵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她仰起快乐的小脸蛋,那双泉水般的大眼睛眸光流动:叔叔,昨天下大雨的时候,我们都正在下古藤呢。我们都淋湿了。

五朵轻轻地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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