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神的敌人(1 / 2)
我看着手里的刀,刃口已经卷曲翻转,刀镡整个不见了,这把龙族铸造的精品到底是毁了。仅仅一个照面乌图施加的守护咒就变得千疮百孔,如我之前所说我只有那一刀的机会。
陶雅抓着导师飞上高空,电光和火焰此消彼长,到头来决定战局的居然是肉搏。两人以利爪和刀剑撕扯着彼此的身体,血肉和鳞片雨雪般散落。
陶雅已经没有一双人类的手了,青铜色的肢体上生着弯钩似的利爪,她身上龙的特征越来越多,头上的犄角长长,尾巴越发锐利,鳞片沿着脖子向上蔓生,眼见就要把整张脸盖住。
但她显然还无法完全驾驭自己的力量,随着战斗拖长她身上竟裂开许多细小的裂纹,里面透着危险的红光。
再这样下去要么她会变成一条完整的巨龙,要么……我不敢细想。
导师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犹豫一下松开手里的雷铸武器,袖子里钻出一条漆黑的小蛇。
他抚摸了两下把小蛇丢在地上,从这种高度掉下来小蛇竟然没有摔死,反而趴在地上大口吃起土来。它吃的速度极快,并且不挑食,石块草木来者不拒,眨眼间一座小山就被吃干抹净。它的体积随着食量指数级变大,起先线头那么粗,随后是手腕、水缸,还来不及惊叹就已经大过货船。
大蛇扭着身体转了一圈儿,周遭的八座山就都进了肚子,它的身形已经大过当夜的陶德,它爬过的地面留下深深的沟壑。
“巴蛇……”乌图搭在雷登肩上虚弱地说,“巴蛇吞象,三岁吐骨。西境的传说里它代表无休无止的贪欲,居然真把这种怪物造了出来。”
巴蛇吐着信子嘶吼,向空中的陶雅冲撞过去,仅仅是起身的动作就把身下的小河挤干。陶雅接不下这蛮横的力道于是盘旋着闪避,释放的火球落在巴蛇身上立刻开始燃烧,只是对它庞大的身躯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
巴蛇昂起头,尾巴愤怒地拍着地面,四周的山脉接连崩塌。碎裂的山石激起万丈烟尘,巴蛇趁机隐匿其中。
没有多想陶雅一头扎进烟雾里,但巴蛇却不见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沙石寂寞地下落。陶雅环视着四周,怎么也不明白这种庞然大物为什么会凭空消失,就在她困惑时变故骤现。
硕大的蛇头忽然自正下方出现,巴蛇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陶雅来不及躲闪被正面吞下!她拼死用双翼撑着巴蛇的上下颚,不让它把嘴合上,这才逃过一劫。
陶雅咬牙撑着,锋利的蛇牙已经刺穿她的翼膜,让她无法挣脱;沉重的压力施加在她身上,骨头正在咯咯作响,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紧要关头陶雅突生急智,她反手斩断自己的双翼,这才脱身而出;翅膀在空中就完成再生,她五指并拢朝蛇首刺去,巴蛇却再一次凭空消失。
陶雅悬在天上茫然不已,我和她一样费解,这么巨大的身躯为什么总能一下隐藏在烟尘里?等等,烟尘?
我打了个激灵,巨蛇的动作这么大,为什么烟尘一点都没消散?
“是烟尘!它把吃下去的沙土变成烟尘然后缩小躲起来了!”我冲着陶雅大喊。她立刻会意,鼓动翼膜掀起狂风,沙尘被吹得一干二净,地上果然趴着一条麻绳粗的小蛇。
不带半点犹豫,陶雅俯冲下去,金色火焰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流线。巴蛇见状连忙趴在地上狂吃,身形迅速增大,终于在陶雅刺穿自己的脑袋之前再次变成庞然巨物。它猛地转身,长尾鞭子一样甩动,陶雅被凌空抽飞。
“陶雅!”我惊呼一声却来不及多想了,因为陶雅被击飞的方向正是我这里,我眼睁睁看着她撞碎我脚下的山体;我感到脚下一空,无数碎石向上飞起而我却向下坠落。许多崩飞的锋利碎石砸在我脸上,留下一道道血口。在我视线里一切都倒转过来了,天和地旋转着交换了位置。
我看到雷登大吼着向我这边跑来,我想让他快逃却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出口,跟一整座碎掉的山一起掉进倒悬的瀑布里。
冰冷的河水吞没了我,眼前瞬间漆黑一片,我扑腾着挣扎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是白费力气;我感到身体一再下沉,肺叶因为缺少空气疼痛不已。手指摸到的地方只有光滑的苔藓,我攀在上面坚持了一分钟终于力竭,向着幽暗的水底坠去。
但一只粗壮有利的手猛地将我拽出水面,我咳嗦着贪婪地大口吸气。“撑住!”河水让我睁不开眼,只能听到耳边粗犷的吼声,是雷登?他到底是赶上了。
我感到他把一条绳子拴在我手腕上,我得以在湍急的水流中稳住身形。但他自己好像没有这种保障,我刚想说话却打来一道浪头,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他被翻滚着冲走。
“嘶——!”危险的蛇嘶声悬在头顶,巴蛇并没忘记乘胜追击,它扭动着爬过来,肆意吐着信子,数米长的蛇牙闪着锋利的光。我抹了把脸这才恢复视觉,睁眼就看到这景象未免有些心凉。
“不该来救我的啊,雷登,被淹死可比被蛇吃舒服多了。”我向下扫了一眼,看到水中飘荡着一缕火红的头发,于是解开绳子顺着瀑布跳下去。
“陶雅!”水流湍急,我扑腾了好一会儿才接近她,奋力把她拉上岸边。她昏迷着,身上的龙化特征都解除了,虽然一时醒不过来好在气息匀称。我翻过她的手腕看了看,那些危险的裂痕也消失了,这让我松了口气。
“嘶——!”尖利的蛇嘶响在耳边,天忽然黑了,因为巴蛇庞大的身躯遮蔽了天光。它沿着瀑布爬下,菱形的脑袋支撑起来,发出捕食前的空嘶。
我连忙抱起陶雅想逃,可刚跑了两步就力竭摔在地上,回头蛇首已至眼前。巴蛇张开大嘴,腥腐的气息直接喷到我脸上。
可我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蛇眼中映出的不止我们,还有另一个人,他站在我们身后的岩石上,满脸怒容。他就那么无言地站在那里,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浩气。
巴蛇也是一惊,显然没发现这个男人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它嘴裂大开,吐着信子向他威胁,但立刻哀叫一声扭动着跌倒。因为男人没有回话而是往它嘴里丢了一颗火球。
陶德冲刺之后在我们头顶飞跃,同时凌空拔刀,通体纯银的长刀极速挥出,瞬间大片蛇肉飞舞着脱落。
巴蛇吃痛嘶鸣着翻身,试图用体重把他压死,但眨眼间陶德就来到身后。他踏着蛇身一路向上,他跑过的地方全都由黑转红,因为皮肤已经消失不见。
他跑到蛇首处才刹住脚步,在他身后大蛇裸露的血肉组成一条光滑的小路。他把刀插在身下,稍一思索,在这个名为七寸的位置推着刀柄用力。刀身在蛇肉中埋没,划出一道银色的圆轮。大蛇甚至来不及反应,蛇头就保持着张嘴的姿势被割断!
马车大的蛇头滚动着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陶德踩着蛇头跳下,挥手振刀,银色的长刀上一滴血都没有沾。
那是绝世的神兵,更是绝世的武艺,我曾经妄想过能否靠‘一刀’在陶德手下赢个一招半式,但每次都会在开头止住;拔刀之前我就会被他断首。
陶德见我抱着陶雅连连皱眉,刚想说什么身后的无头蛇身又立了起来。陶德愕然回身,正看到大蛇向着自己袭来,蛇头竟然凭空再生!陶德躲闪不及被正面咬中,一根锋利的蛇牙将他贯穿。
大蛇叼着陶德嘶鸣,嘴角不断有鲜血淌下。
“是土!它能靠吸收土再生!”我仰头大吼,只看到陶德挥刀把蛇牙打断,那根贯穿了他小腹的三米蛇牙硬是被他拽了出来,伤口瞬间愈合。
“呸!”他吐出一口淤血,顺着巴蛇的身体降落,沿途把刀插进蛇身减速。
巴蛇大片的肌肤都被切开,它的鳞片说不清是什么构造,大抵是吸收土壤中的某些矿石组成的,普通刀剑砍在上面就像砍钢板,只能震得自己手腕发麻,但陶德的那把刀切上去就像切黄油,要不是看到大蛇痛苦哀嚎我还以为是血肉自己分开了呢。
落地之后陶德反身又起,拖刀奔行的身影在巴蛇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肉的深沟。巴蛇痛得在地上扭曲打滚,恨不得给自己打个结,却怎么也碾不死这迅捷的影子。
眼见陶德沿着蛇身攀上,马上再次将自己斩首,巴蛇忽然扭头换了个计策。它转身朝我们冲来,打算先将我和陶雅吞下。我和陶德都是一惊,没料到这样的反转,眨眼间血盆大口就来到眼前。
没有躲闪的余裕,我只能抱紧陶雅用身体回护……好像这有什么用似的。
但蛇牙迟迟没有把我俩一起捅穿,巴蛇的身体绷成一条直线,腥臭的大嘴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再往前一寸。它的尾巴被揪住了,陶德脸上青筋暴起,大如群山的巨蛇居然被他一人钉死在地上!
我从未见过表情如此狰狞的陶德,平日的高傲一扫而空,仅剩盛怒和难掩的慌张。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龙鳞不停刺破皮肤生长出来,血液在高温的体表不停蒸发为鲜红的蒸汽。
炽热的火莲在巴蛇尾端绽放,漆黑的巨龙从中诞生,他扑闪着翅膀把巴蛇提上高空,巴蛇也顺势跟他缠在一起。陶德把它带到远处的山脉,群山随着他们进入不断碎裂。
“你敢伤害我的女儿!!”陶德狂吼着,连苍穹几乎都被震碎。他的铁爪把巴蛇锁在地上,嘴里喷出炽烈的熔岩,巴蛇痛苦扭动,眨眼间蛇头就被烧成焦炭。
我兴奋地观望着这场单方面的虐杀,一时间都没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尽管巴蛇仍在不断再生,但也只是重复重生和被烧焦的过程,有几次甚至残破的身体才恢复了一半就被烈焰再次焚毁。或许直接被烧死才是更幸福的下场。
“尤克里尔……”
“雷登?我们能活了,我们能活了!雷登!雷……”我听到声音兴奋地转身,话却噎在嗓子里。倒悬的瀑布旁边,雷登以一个奇异的姿势跪在碎石之间,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他那把引以为傲的斩马刀从他小腹里刺入,长长的刀柄贯穿出来,好像一头独角鲸。
“雷登!”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他身后有许多血迹,膝盖严重擦伤,显然是一路爬过来的。见到我他咧嘴笑了一下,伸出手来;他一直紧捂的不是伤口,而是一个沾血的铁球。
“我来把这个给你,”他虚弱地说,“我不懂这是什么,不过你应该能用好吧。”
他一动小腹的伤口就被扯开,惨白的肌肉外翻,不过没有出血,他已经没多少血可流了。我没有接铁球,而是拼命按着他的肚子,企图把伤口堵住。
“陶雅!陶雅!”我仰头喊着,这种伤势她一定能治好,可是偏偏现在她昏倒在地上,任我怎么祈求都没半点反应。
“别这样,兄弟,别这样。”雷登虚弱地说。
“我不行的,不行啊!”我拼命摇着头,不敢去接那个铁球,好像那是滚烫的山芋。我不敢接下这份责任,它应该交给那些更好、更有能力的人,而不是我。
“你得行!”见状雷登忽然怒目圆睁,他握着我的手腕把铁球强塞进我手里,逼着我握紧。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像一支铁钳。
“你该行了!人在那个位置上就必须扛起来,你可以软弱可以逃避,是因为有人替你扛住了。现在,该你抗住了……”
我看着雷登燃烧的眼睛,恍惚间记起来他是我在海上认识的第一个人。那时我想去大海上冒险,于是到一支商船队去做雇员,雷登则是四号船的队长,上岗当天是他接待的我。
我们喝着酒闲聊,一开始只是谈工作,不知怎么的开始谈七谈八,最后他醉着问我想不想学开船,他可以教我。我原以为是句玩笑话,随口答应下来。没想到第二天他真的把船舵塞进我手里。
“开吧,先其锚再把帆展开,不是很难。”他说得随意,我却有些怵头,无论是开船还是驾车都是我反感的东西,我可以摔打一整天学会骑马但我永远不会去碰缰绳。因为受不了那种为他人生命负责的沉重感。
想着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所以我推着舵盘随便应付了几圈,谁料他却一反常态的严肃。不停纠正着我的动作、航向,做错是大声呵斥,作对时拍手叫好。有几次我都忍不住想问问他凭什么这么逼我,毕竟我们也不是很熟。
但我还是忍下来了,那天从日头初生到日落西山,我撞坏了两片栈台和一根桅杆,船体两侧到处都是珊瑚留下的划痕。但当日轮完全入水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完美避开暗礁和水草,让船稳稳停进码头了。
归程中一道高高的浪头打过来,将船帆折断,但我一边受海潮拍打冷静地调舵,船体在海浪中穿过。海浪破碎成无数冰雨,排在脸上的感觉格外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