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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虚实相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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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

短枪撞击在盾牌上,激起巨大的轰鸣,整个角斗场都被今天的战斗带动,观众们兴奋地站起来,大声喝彩。

阿难图今天的对手是个两米多的壮汉,肤色黝黑肌肉隆起,胳膊壮得像个墩子。他把门板似的大剑舞成风车,一上来就叫嚣着要把阿难图捏成肉泥。

白白净净的阿难图与对手岩石一样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米七五的个子对壮汉来说就像只小羊羔,似乎徒手就能撕成两半;这种反差令看客们激动不已。

“宰了他!”“咬死他!”“把这小子的腿拿回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回荡在角斗场上空,壮汉咧嘴笑着手里的剑越来越快。

“小子,听说你从来都没输过。我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结果长了张女人脸啊!”大剑带起的狂风卷着他的声音传来,“今天是我在这儿的首秀,你可要好好给我铺路,别一下就死了!”但阿难图始终盯着地面,枪尖垂下,似乎根本没在听。

这让壮汉很失望,一般在决斗前角斗士都要说些狠话来热场,让战斗更好看,可无论场内的气氛怎样火热,观众们的声势怎样偏向他,这个清秀的孩子都毫无反应。

壮汉想看看他是不是被吓傻了,可是他低着头根本看不到眼睛。无所谓了,饿狼捕食的时候难道会在乎羊羔的眼神吗?壮汉大喝一声,高高跃起,大剑照着阿难图的头直劈而下。

“铛!!”切割感没有出现,斩击在过程中就被阻断了,壮汉还在空中下沉,强烈的麻痹感从剑身传来,双手瞬间失去知觉。

格开大剑的只是一支短枪。

许多细小的裂纹在剑身上出现、蔓生,壮汉刚刚落地,还未理解眼前的情况,只觉得身上一轻,四周的景色忽然飞速前进。那是阿难图旋身的鞭腿,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将他抽飞了。

碰的一声,壮汉跌倒在三米开外的场地上,激起的灰尘盖住了他的脸。

“这小子……都还没动右手……”壮汉趴在地上说。那个女孩一样清秀的孩子仍站在原处,一步都没有动过。

这场不到一秒就分出胜负的战斗令场内一度寂静,但老观众们马上反应了过来,他们握起拳头为一秒前还盼着去死的人声援。

“阿难图!”“阿难图!”“阿难图!”“阿难图!”

阿难图没有乘胜追击,他对观众席微微欠身,转过头准备离场,身后岩石一样的壮汉却摇晃着站了起来。

“小子,你别走!”

他大声喊着,但阿难图没有回头,这让他倍感屈辱。真是太糟了,角斗场首秀上被瞬间击倒,对方还是个清秀的孩子,愤怒和羞耻感在他心里燃烧,他的额角青筋暴跳,理智时刻都在崩溃的边缘。

“再不退场的话,会死的。”阿难图仍低着头轻声说。

这句话终于压断了理性的弦,怒火冲破了堤防,他咆哮着冲过来,手里举着一面巨大的黑盾。这面盾牌是场地上的装饰品,足有一百三十多斤重,壮汉把它当成了最后的武器,这样沉重的东西短枪不可能挡开。

“就你这样的小子,也配、也配!老子比你强多了!”壮汉咆哮着,疯狗一样大吼。

巨盾带来了强烈的风压,阿难图终于转过身,额前的头发被吹动,露出藏在下面的眼睛。

壮汉心中猛地一滞,他忽然很想回头。但冲势难收,只能顺势扑了上去。

巨盾近身的瞬间阿难图微退一步,手中的双枪鞭子似的抽在盾牌上,可怕的冲力就那么硬生生停了下来。

然后瞬间折返!

壮汉在空中旋转、旋转,像一枚被击飞的球。他的耳膜震碎了,血从耳朵、鼻孔和眼睛里流出来,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似乎有十万口青铜钟在他脑子里敲响。

他翻着白眼,在空中抽搐,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想起了自己最后看到的那双眼睛。

那哪里是什么羔羊,分明是猎食的饿狼!

咔嚓一声,他落在地上再不动弹。

阿难图走下擂台向着出口走去。他从来都是这样,打完了就走多一秒都不留。身后海啸般的欢呼声越来越远,出口的光亮近在眼前,但是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不会离开我的主人,请让开。”是来劝他入伙的人吧?阿难图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邀约,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给出答复。

“你是……岩风家的孩子吧?”

很轻的一句话出来,阿难图心脏却骤然一紧,他抬起头视线中是一张树皮般干枯的脸。

……

获胜角斗士的休息室,阿难图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坐在沙发上死死盯对面的来客,眼神锐利。但那人只是捧着茶杯,嗅着香醇的奶白色水汽。

“你找我什么事?”阿难图压低了声音问。

来客是个干瘦的老人,也没有带武器,似乎没啥威慑力的样子。但是他脖子上戴着各种符文项链,头上插满鲜艳的羽毛,肩上还披着绣着花纹的大袍。阿难图认识这种打扮,那是萨满祭司,南境最受尊敬的神职者,这样的人怎么会找上自己这种地下角斗士呢?

一定有问题!

“你的身体……一天会疼几个小时?”大祭司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问了个不着调的问题。

阿难图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不用瞒我,你的事……我比你想得还要清楚。”大祭司垂下眼,小抿了一口茶杯里的甜茶,醇香的口感在他嘴里蔓延开来,他舒服地闭上眼睛。

“七个,大概七个小时,每天。”阿难图终于放弃了在这个老人身上看出敌意,他垂下手,藏在袖子里的短枪滑落下来。

“七个小时吗……比我想得还要遭啊,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阿难图猛地回头。五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声音,但当它再一次触碰到耳膜时,记忆就像流水般涌来,穿越时光。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裹着深蓝色的长袍,头上扣着刻有日轮的金属面具。他与记忆里一模一样,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若不是自己已经人高马大,还真以为是时光倒流。

男人望着他,柔声说:“孩子,我很抱歉扔下你。”

阿难图踉跄地站起来,走过去,在他面前跪倒。他很想抱抱这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男人,但只是拉着他的衣袍,在五年的无泪时光之后第一次哭出了声。

“之后我有回去找过你,但是你母亲说你已经走了。”导师温柔地抚摸着阿难图的头发,轻声宽慰:“你真的吃了很多苦,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啊……”

片刻,平稳了情绪的阿难图面对着导师和大祭司,将自己五年来的经历和心中的疑惑全盘托出。

“这个部位,”阿难图咬住卷起来的衣服,指点着自己的胸口给导师看。“每次从台上下来都会阵痛,夜里痛得最厉害,每天会疼上七个小时左右。”

“这样……你只吃了一包药啊,那能撑到现在真了不起。”导师仔细察看着阿难图胸前的肌肤,那里呈现着淤血似的暗紫色,看上去狰狞可怖。

“你的肺病并没有痊愈,这些年里只是那包药的药力在支撑着你行动,但那只是饮鸩止渴。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这药反噬,阵痛就是前兆,它会灼烧你的肺、心然后是大脑,很快你就会觉得四肢百骸都在被蚂蚁噬咬,这份痛苦下你会忍不住撕扯自己的皮肤来止痒,但那也无济于事,痛痒会越来越重,最后……你就只能渴求速死。”

导师的话让阿难图心中一阵寒颤,他舔了舔嘴唇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导师看向大祭司,询问地叫了一声:“恩底弥翁?”

被叫做恩底弥翁的大祭司摇了摇头,说:“那不会比你刚才描述的好受多少的。”

“什么意思?”阿难图看着他俩问。

“活命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用赤蟒蛇毒把你变成狂兵,你还记得吃过的药吧,是不是觉得有一股力量在身体里不断涌现?那里面就掺了微量的蛇毒。这种剂量是不至死的,但要是狂兵的话……”恩底弥翁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通体血红的长针,

“这针就是用混着蛇毒的金属做的,要是刺进人的身体里,蛇毒就会迅速在你体内扩散,吞噬你的五脏六腑,接下来三天你会像在地狱一样痛苦。当然,要是能活下来你会变得强大,比任何人都强,你会成为南境……不,整个四境最顶尖的战士。”

“要是那样的话,我愿意,我能忍住痛。”阿难图说。

“呵!”恩底弥翁瞥了瞥嘴,“痛?不是那么简单的。第一天,你会觉得喉咙被割开,像一把锯子在你脖子上无休无止地拉扯;第二天,你会感受到内脏焚烧的体验,你的心肺都仿佛沸腾;第三天,你会觉得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是无,都是空,但是在五感皆失的瞬间遭受万箭穿心之痛,而且这个过程会在一整天里无休止的轮回。那样的话,说不定早点死才更幸福吧?”

“而且即使你能活下来,蛇毒也会一步一步销蚀你的理性,你会逐渐变得暴躁、易怒、好战,越来越像野兽;即便如此你也没法续命太久,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这是饮鸩止渴。”恩底弥翁叹了口气,“换句话说,你会很短命,即使这样你也想活下去吗?”

“我……”阿难图舔了舔嘴唇,一时做不出取舍。

“如果你害怕了,我也有不会痛苦就能死去的办法,没关系的。”导师蹲下身子,温柔地对阿难图说。

“您希望我成为狂兵吗?”阿难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直视着导师。

导师难得犹豫了一下,他顿了顿坦言:“是的,如果有一名我可以支配的狂兵的话,会对大业有许多帮助。”随即他握住阿难图的手,诚恳地一字一顿地说:“但我希望你明白,无论你怎么选,你都是我希望拯救的那个孩子,这一点不会改变。”

阿难图看着眼前的人,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那熟悉的声音像春水一样温暖着自己的心,许多细小的、闪烁的碎片在阿难图的记忆里升起,那是妈妈、院长夫妇、小蝶、还有那些被自己欺骗的妇人们给他的感觉。

世界上真正对你好的人就那么寥寥几个,你又怎么能辜负他们呢?

“我想活着,短命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阿难图抬起头,迎上了恩底弥翁深蓝色的眼睛。但恩底弥翁没有与他对视,而是仰头对头顶的横梁喊:

“你听到了吧?把刀放下吧。”

像是回应他的声音,一道黑影无声地翻了下来,小蝶的动作极快,落地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她站在恩底弥翁、导师和阿难图中间,不发一言,只是把一支匕首横在身前。

“这么精妙的身法,就是在影蛾中也会有一席之地;你的老师是谁?”恩底弥翁赞叹地打量着她。

“她是照着书上学的,在一些破旧的古籍上。”阿难图上前拉住小蝶的手,把匕首压下来。

“只靠看书?培育一名影蛾需要花的资源和时间连想一下都觉得费神,你说她练到这一步只是看了看书?”恩底弥翁惊愕不已。

“我也说不清楚,但小蝶学起东西来就是这样快,别人需要苦练的事她只要看过就能记住。我总觉得她不是在看,而是在理解。世界在我们眼里是完整的,在她眼里却是一块块拼图,她在里面摸索来摸索去,就掌握了其中的规律。”阿难图说。

恩底弥翁沉默了片刻,随即苦笑着对导师说:“跟你待在一起,真的总是会见到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会儿后,阿难图赤着上身躺在沙发上,恩底弥翁将蛇毒针在蜡烛上烧热,最后询问:“有想刺的图案吗?这点自由还是有的。”

阿难图想了一下,说:“我们的氏族信仰斗神迦楼罗,请帮我刺这个吧,如果我成为战士,我妈妈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恩底弥翁点了点头,从火焰中取出针说:“接下来就真的开始了,会很难熬的,希望你能撑过去。”

“我一定能,我妈妈说过我是整个部落最坚强的孩子。”

“世上哪有天生坚强的人啊?你有多坚强全看你吃过多少苦。”说着,恩底弥翁刺下了第一针,剧痛自针口散开,喉咙立刻如刀割一般燃烧起来,阿难图闷哼一声,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感到一双纤细的手伸过来,将自己的手掌紧紧握住。

……

“噗!”的一声,匕首狠狠刺入血肉,鲜血在我眼前喷涌而出。

但我身上毫发无伤,最后一刻阿难图从我身旁掠过,用自己的小臂挡下了影蛾的致命一击。

这个举动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我和影蛾一时都愣在原地。阿难图紧锁眉头,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然后面无表情地捅在自己左肩。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回过神来,对着他问。

“我说过我是战士,不会趁人之危,不公平的决斗是对战士的羞辱。”阿难图指着我被偷袭刺伤的左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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