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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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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盛昱晟低眉扫过手腕上那块瑞士表分针指向的时间,抬手打断他的话,再次开口道

“南京西路你看上的那块地方是黄金里的金尖儿,这块地方我得留着、给不了你。”

“这——”

“别急、这里不成,还有块差不多的,你看中的那块地在十字路口东,正对马路西边那块给你拿去用!”

庭远洋高兴的什么似的,西边也好,左不过差不了几十米的地方,之前也考察过的、没成想这事情竟这么容易?

“事先说好,南京西路最早是我祖父的产业、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再者盛家——从没变卖祖产的习惯。但你我的关系在这儿,你开口我不能驳你。租期给你二十年,租金就按现在市场最低价来,当我送你的开张礼!”

盛昱晟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庭远洋也没别的好说,再说下去,显得他太不知好歹,已经很给面子了。

“好!好!盛先生,谢谢侬。”

盛昱晟闻言定定望着他,半晌儿缓缓道

“庭兄,我们是老同学——还是叫少陵好些。”

丢下一句话后,他没有再看对面人的表情,立起身单手拎上原本躺在沙发椅背上的黑色毛呢大衣挂在小臂上,潇洒冲着庭远洋方向微摆了摆手,便急匆匆下楼离开了。

上海外滩(法租界)——

“阿祖、这里停吧,我同五小姐也下去走一段。”

白色小轿车顺着街边儿缓停了下来,从中走下来两位年轻小姐,二人皆着一身儿有“软黄金”之称的香云纱质旗袍、腕子上夸着方形儿小皮包。

走在左边的个子高挑,中等身材偏瘦些,荣长脸儿、单凤眼、柳叶细眉、有些男气的鼻子,薄唇。着浅灰色流云纹路方领旗袍,发型是以温润著称的后挽髻,浅灰旗袍低调大气、密实端庄的方领衬托下、整个人透着些严谨的贵气。

走在右面的那位身量矮些也略丰满些的,一身姜黄菱格旗袍,齐肩直发梳着齐齐的刘海、耳边夹着个珍珠边夹、配上俏皮的波浪领儿,露出一段肉唧唧的粉颈儿,端庄的同时又不失青春靓丽。

“美徽、我是真不想去,现在一看见艾伯特那头焦黄的毛儿、还有他那不成比例的硕大鼻子我就心烦!一天多过一天、我现在真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彻底讨厌上他了。”

“他到底是你母亲一封信从大洋彼岸叫过来商量婚事的,你们先前在美国、又是定过婚的,人家漂洋过海的来了,诚意十足,你就算在心里有别的打算,现下也得先见一面、对两家人才说的过去。”

盛关仪怎么会不清楚这些呢?作为盛家五小姐,从小在一家子姐妹中她主意最大、很有自己的想法,十五岁时她不愿过早订婚,可奈何年少时纤弱的胳膊拧不过母亲刁氏的大腿,现在她留美归来,长了见识眼界,就连胳膊也养粗了好几圈儿、无趣的艾伯特更入不了她的眼了。

她眼中完美的丈夫,应该是极具浪漫而富有生活情趣的中国绅士。

宋美徽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个倔强的昔日同窗好友,她这个密友,哪里都好,温柔、坚韧、果敢、活泼,就是太过于浪漫理想主义了,宋美徽觉得,这是她的可爱朋友人格中一个不容忽视的缺点。

“你就是这样随性而为,我们在美国读大学时你也是这样,异国他乡的。我那时看着你,竟也天不怕地不怕。”

“还说我?当初不知是哪位女士在海关被美国大兵刁难气不忿?还在为迎接中国留学生开办的国际晚宴上,直言不讳?

敢对着总理先生的面说出那样令人家下不来台的辣手话?我只能自愧不如啦。”

宋美徽闻言想到那个可爱的晚上,不禁和盛关仪面对面的弯腰笑做一团。

这就是年轻人的好处了,初生牛犊不怕虎。

二人一路说着话,行至一栋由红砖堆砌的三层欧式建筑面前,拉丝圆弧顶铁窗从一层通到了顶层,气派唯美。中间的铜牌子上写着“东海咖啡馆”。盛关仪忽的住了脚。

拉下脸对着宋美徽道

“我得先进去了,你在外头附近逛洋装店等我,我一会儿准就出来了。”

“好。”

待盛关仪进入咖啡馆后,宋美徽又接着往前走了几步后,她发现咖啡馆落地窗边座位上的那个男人。

金发碧眼,身材壮硕,长脸窄额头、粗眉大鼻子、一副实在潦草长相。

他一只手不时搓着桌下自己藏蓝条纹西裤上那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另一只手放在桌上,手中还紧紧握着个鼓鼓的牛皮扁纸盒子,虽是三月里,可今天下午天气格外燥热、给男人热的直咧嘴。

即使是隔着窗子,宋美徽也能清晰的看到他从金色鬓角流出的汗珠子顺着粗宽的、如同方头儿大皮鞋般的下巴滴答下来。

怪不得盛关仪看不上艾伯特,宋美徽瞬间也觉得,这样一个粗广的洋汉、与清爽润口如同冬日里刚摘下的雪里红似的盛关仪,实在不搭。

中场休息,千秋剧团演员和外头请来搭戏的演员们都团在后台、不是拿着脂粉盒子在灯泡儿镜前补妆就是手中拎着大桶水壶对着干皮儿的嘴狂饮一通。

演话剧、算是份体力活儿。

陈斐宝心里不痛快有段日子了,当初要不是吴团长千求万求的求着她出演,白路温还打包票说准能再把她这锅放冷的饭好生回锅炒热一通,她能冒险接这种得罪人的活儿?

如今戏倒是火了!可火的人不是她!

原本二姨太只是配角,统共加起来没几句台词儿的串场角色,可不知怎么就是被观众爱上了,如今眼见着她话题度高、白路温那个想出名想疯了的货就一次次的给她加戏,如今她都快成主角了……自己狠下心卖这一场脸、倒是给她做了铺路的垫脚石。

明儿她就罢演!外头那些个学生工人三天两头儿的闹罢工、闹游行,她这也算是赶把子潮流了。

左右她这次是火不成了,还不如将心思放在最近那位赵老板身上的好,赵老板是没大本事的,也没路子把她弄进大剧组,左右混几个钱先花花也是好的。

她毕竟红火两年,这人也真是怪,一直过苦日子也没怎么,就怕有机会嘚到两天好日子过,心气儿一高了便就再也下不去了。

她现在恨不得就是戏里那贪得无厌、不停偷窃老爷家金元宝的二姨娘。有了钱就能继续有好日子,底线是给权贵人锦上添花的奢侈物件儿,她不需要。

棕白配色的小牛皮雕花香槟鞋上搭着条垂感极强的白绸西裤、牛津底儿踩在漆布砖上,发出“哒、哒、哒”的沉声,像是刻意在踩着拍子,节奏且规律。脚步声逼近、在不算窄的过道间荡起回音,透着些冷漠的疏离气。

丝绒窗帘后的阳光由化妆镜折射在沈惊华的眼里,刺眼的很。

她偏过头避开光线,视线落到一旁进门处。

那人穿着笔挺的藏蓝色戗驳领双排扣呢料西装,肩线宽、收腰猛。威严而体面。白色条纹立领衬衣、上松垮的系着条亮丝丝的缎料领带,带些优雅的痞气。对应着西皮感十足的白绸西裤上、一条极细的蛇皮纹儿平滑扣腰带。

男人双手插兜、线条感十足的手臂上随意搭着件黑大衣,他斜斜的靠在后台化妆间的木门框子上,琥珀色半透明扣子在暗处隐隐泛着光,深眼窝、高眉弓、荷尔蒙气息十足。眼尾处微微下垂,骨相立体、额头饱满、面颊紧实,他看见她,礼貌性的一笑,男人是典型的笑眼,一笑起来一双深眸弯成月牙儿,微薄的嘴唇扬着带起两个酒窝,与方才不笑时冷淡的感觉很不同,变得极具亲和力,让沈惊华有一瞬间觉着他们的关系似乎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那是沈惊华第一次见到盛毓晟的评价,一个卖相很好且不算年轻的(上海)男人。

只略扫了一眼,沈惊华便利索的挪开了视线,继续不疾不徐的拆卸着前额的道具烫片。

盛毓晟几步走了进来,这会儿后台的演员们都看到了这位体面优雅的先生,纷纷投以注视礼。

盛毓晟的眼笑更开了,眼下两抹卧蚕深深的,大方的投给了屋中人们。

“盛先生?”

他就这么笑着,走着、偶尔冲念出他名字的人挥下手,像是在参加晚宴遇见了好些熟人一般。他走到她面前,手中变出大束洁白的洋金花。

随后他一个转身、皮鞋踢在木地板上,朝着眼前拿着粉饼,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女人,微微俯身绅士的递出那束大丽花,笑意更浓三分。

“陈小姐,侬好。”

“侬好,是……盛——先生?”

“叫我少陵就好。”

这话一出,所有屋中的人们像是抓到了天大的热闹,反而静悄悄的,一边手中假装做着事情一边有意无意的瞥着两人。

“这是什么花?样子新鲜蛮少见,……香水百合?”

陈斐宝随即自我否定般的摇摇头道

“看着也不像。”

“样子好看最重要,好花配美人。”

女人闻言嘴边捂着帕子,身子笑的花枝乱颤。

看一眼面前人,再一眼桌上的花儿,都觉着不像是真的。

盛先生?那可是在北平与上海滩叱咤风云大半个世纪的盛家,他名下的沪上房地产、纱厂、星业银行、轮渡、洋行股票、堆金码银,更不必提他全国各地收购的大量地皮。

祖父是晚清高官,生母娘家是北平名门望族,亲舅是如今坐拥川陕两省的军阀头子、姐夫也是顶厉害的人物。

竟然专门跑到后台给她送花?

没等她反应过来,盛毓晟便自然的微侧身子,转身斜坐在陈斐宝面前的化妆台上,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此刻呈微曲的姿态顶在地面上。

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从衣服口袋中抽出一张请柬,仍是笑着道。

“久闻陈小姐美名,今日得以结识,盛某三生有幸,如蒙不弃,今夜可否赏光莅临在下一位挚友的私人舞会?”

“盛先生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气、不气,我呀,一准儿早早儿的到。”

“晚上8点,地址是凯旋路118号,邵家花园,到时我派司机过去接陈小姐。”

说罢他起身准备离开,离开前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而后对着陈斐宝面前的大灯泡镜,用指尖儿挑起前额斜斜落下来的几缕发丝儿,精心的拢回头顶。

这样落下些发稍儿其实是很显些潇洒不羁的痞气的,但是一会儿他还要去谈生意,这样的扮相就难免显得过于轻佻随意了。

盛毓晟认为,细节是极重要的。

在镜中,他再一次注意到了饰演“二姨太”的那个女人。

沈惊华的假发片此时已经尽数卸掉了,露出她原本的头发,是堆云的有着似有若无曲线大弧的中长发。

她换下了衣服,没来得及佩戴首饰,穿着一身儿裸色洋装。在日光下整个人白透的像个长身净瓷瓶儿。

她面对着镜子出神,眼睛很黑亮,卸了妆的模样黑白分明,根本不必凑近仔细瞅,一打眼就看明白了。

她的美,不加掩饰、肆意张扬,第一眼就动人心魄,最后一眼也还是如此,是直白的、强硬的、毫无迂回婉转的戳在眼前,叫你只能接受。

同时是矛盾的,她微微垂下眼帘时,你觉着她应该是孤寂的,她被风吹了眼角微微泛红,你又觉着她定伤心极了。

她的表情单调又生动,她的眼神无情也有情,是支离的,易碎物品的美,她所有的情绪都像是人为为其赋予的意义,也许本就毫无意义、其实只是被风吹了,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而她冷着眼躲在美丽皮囊后头肆意嘲弄着这些自以为是的凡夫俗子们,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沈惊华站起身子,鱼尾裙边有意无意的擦过盛毓晟因坐在桌上而微曲起来的膝,镶满水钻的裙边从他膝上一划而过,有些麻酥酥的。

盛毓晟看到她擦身而过时的眼神、疏离沉静,像是无一丝波澜的古井,倒真看不出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的身上有着特殊的香气,像雨后的雪松味夹杂着小苍兰的清香。

盛毓晟闻着很是舒缓,这淡淡的味道倒与她华贵明艳的长相不太相符。

他的视线有些偏移的随着她看过去。

她是去倒水喝的,一个蓝边儿白底儿的搪瓷缸子在她冷白的手里捏着也变了金贵的器具,她捧着水壶倒开水时的态度是很谨慎的,一拧开木塞子,壶中温腾腾的水气便扑在她面上,她偏过头,收着下巴,微微蹙眉,卷曲的睫毛在水气蒸腾中变的有些颤抖,样子像是在跟谁赌气。

这是盛毓晟第一次见到沈惊华,一个周身散发着魅惑气息女人。当然,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一定是美丽过头的。

盛毓晟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面前的陈斐宝还在不停的翻看着请柬里的内容,根本没注意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

当他起身再次整理衣襟时,刚拢好的几缕发丝又落到额头前,这次他没有再管、任凭发梢耷在根根分明的眉上。

“再会,陈小姐。”

“哦——哎?我得送送你的呀,少陵?”

盛毓晟已经离开了后台,陈斐宝而后咋咋呼呼的追了出去。

沈惊华看着化妆桌上开的招摇的花束,这种长的像是百合一样的花叫做曼陀罗花,外国人也叫它洋金花,这种花很稀有,认识的人不多。

她微勾嘴角低眉喝了口水,曼陀罗的花语是诈情,寓意着邪恶、背叛,与爱人的欺骗。

是不适合送人的。

这位卖相好的上海先生啊,您含情的笑眼中到底在酝酿着什么呢?

凯旋路位于上海外滩的(法租界),这条路闹中取静,在歌舞升平喧嚣热闹的十里洋场,这样一条静匿的街就更显的弥足珍贵了。

刘叔早早儿将沈惊华载到了目的地——邵家花园118号。

现在是七点四十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打算先在车里等一等。

老刘把车缓停靠在了大门外侧的铁艺雕花栏杆边上,这些栏杆上饶着绿色的藤蔓,上面开着小巧玲珑的风车茉莉,沈惊华微微摇下车窗,淡黄的风车茉莉香气清新淡雅,似有若无的香水味舒缓了她此刻有些不平静的心情。

铁艺栏杆围挡下四层法式洋楼在花园射灯的光影衬托中显得熠熠生辉,里面早有一场已经开始了的宴会活动,从二层法式半圆弧顶的玻璃窗中传来热烈浪漫的音乐声“玫瑰,玫瑰,我爱你……”。

门口宾客接踵而至,有坐洋车穿旗袍的老派小姐,也有开着进口福特车呼啸而至的年轻少爷。

他们马马虎虎的停了车,三两结伴,耳旁夹着哈德门卷烟,手中提着花花绿绿的洋酒,拿着请柬和为主办家准备的礼品。勾肩搭背涌入邵家花园。

待这波人群过去后,门前静了下来。

沈惊华再次抬起手腕,碎钻表盘在昏暗的车中闪着微弱的华光,连带着她耳间的钻石耳坠星星点点反光在她冷白的颧骨和面颊上,分针指向了七点五十,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拿出小镜子借着车窗外瓦光灯,略微补了补脂粉,镜里她面色白的发冷,是典型的瓜子脸,淡粉的两团扫在两边略有点凹的颊上,使得轮廓更加顺畅,整个人也瞬间变得柔和甜蜜不少。

她对着小镜满意的勾起嘴角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渐近,那是一辆宽阔气派的德国普利茅斯牌老爷车,车头前脸是巨大密实的镀银线条中网,圆形大灯气派的坐在两边,车体侧面的腰线笔直,双门设计、一圈镀络的窗框设计。

尽显低调奢华气息。

“卡哒”,沈惊华快速将小镜合上扔进挎包里,披上水懒领儿貂绒大衣下了车,没一丝犹豫。

三月的天到了夜还是冷峻峻的,贼风直往人膝盖窝儿里钻。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狐狸皮内胆的貂绒大衣长到了小腿肚上,密密实实包裹住躯体,将刀子似的寒风尽数挡在了外头。

只一双脚踝还漏着。

她有些孩子气的跺了跺脚,垂下眼帘慢条斯理的带上皮制手套,又伏下身子一只手撑着膝,掐着口红,抬眼对着车窗虚抹了两笔,车子更近了

车头的大灯看着不远前头有人,便很绅士的暗下了一个度。

就是现在、她不再犹豫

转身迎着车灯的方向走了两步,走近了车光自然变得更强些,她眯了眯眼、将手包虚搭在额前,将上半张脸挡上,大门入口处就在两米的地方,她快了几步。

“阿金,把大灯熄了,稍停下、让人家先过去。”

“是,先生。”

男人坐在右后侧座位上,上等的棕色透气牛皮饰面,镀银车内把手、黑丝绒面儿牢牢包裹着车顶盖,里面的用料显然更奢华些。

他抚摸着无名指上的鎏金镶黑宝石戒指,有些慵懒的抬眉看着车前方。

女人裹着一身素白色长貂绒大衣,样式是不常见的直筒,同色的短绒筒帽下一张小脸儿冷白白的,两团粉色拢在面上,还透些人气儿,银灰水懒领子绒扎扎的,堆在女人精巧欣长的天鹅颈上,帽檐下瑰丽的五官似乎也被这领子上绒毛扎的软和了些。

她的样子和打扮是很让人注意的,远远的,在寒风中挺起身子,裸着脚踝、扶膝旁若无人的对着车窗涂口红那样子,让他想到了美国甜心梦露。

走近些,才发觉她的身量高而纤弱,双臂环抱在胸前,走起路来带着飒爽大方的姿态。两撇大衣片儿拍在风里,像只展翅的白鹤。

帽子当着半张脸,只露出瓷白的小巧下巴和粉润润的唇,微卷的长发松松拢在脑后,几股发丝只是胡乱编成条粗拉拉的麻花模样。

却有种慵懒随性的美感。

她是邵宴群的朋友?

不会,美丽的朋友,以邵的性子,是一定会闹出些趣事的。

也许是哪个小开带来的。

沈惊华走在前面,进入圆弧形的长门廊、上垂坠着紫藤花串儿,密密的花帘子一般,看着十分浪漫。

洋楼前的站着一个矮矮的身影,那是她的经纪人刘美因女士。

看见沈惊华,刘美因远远就做着手势,手臂不停来回勾,意思是让她走快些。见沈惊华还是不紧不慢,刘美因一跺脚,小跑儿着迎了上去。由于天气冷,她张着嘴巅的几步路冒出一溜儿白烟。

“我的姑奶奶,你还能再慢点儿么?人家邵老板到了多时了,一屋子宾客就等你了!”

“路上有些塞车。”

她一边敷衍笑着,一边暗在心里说着,再早去也无用。

这次与她竞争的三个女演员都很有名气,一个是邵老板的情人,一个是与邵家公子不清不楚的洋行千金,直接就能带资进组、最后一个是圈里有名的公共汽车。

投资方选角的电影,说白了就是一靠关系路子近、二靠人脉搭人情、三靠死命不要脸、一靠也不靠的,就只能直接靠边儿站。

刘美因在一旁不断絮叨着

“你别不当回事儿!这次跟之前不一样些,这些日子多少报纸都在报道你呦!姐就说你肯定能火,今天那几个货我都见了,报纸上看着还好,其实见不了光的,长的就一个字、俗!打扮的更俗!好好的红呢子大衣穿在身上都白瞎了,偏要去配双蹩脚的绿丝袜,洋人圣诞树一样!

也就是沾了一点好处——豁的出去。”

刘美因下意识去看沈惊华的脸色,沈惊华只是淡淡不语、神态样貌与初见时没什么分别,只是穿着打扮更时髦贵气、一张美人面也更惊艳了。

她是五年前认识沈惊华的,当时这个小姑娘一身穷当当的、确实在生的登样儿,就是——说好听点、是举手投足间有股子艺人中少有的清冷贵气,难听点就是、总端着。

她自认为挖到宝了,欢天喜地的给沈惊华做了经纪人,结果第一次见导演,现实就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人家只是摸了她两把手腕子,金子镶的还是银子铸的?就那么摸不得?敢跟人家拍桌子?还气的红眼*摔门就跑了。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沈惊华。

直到一个月前的那个夜里,她不知怎么寻到自己的住处,竟扣到她家门前要她出面促成一部话剧中的角色。

沈惊华给了她十块大洋的好处费,她就应了给说说试试。

沈惊华一文不名、人家团长听都没听过她的名儿,自然是一百个不答应,可谁知那沈惊华在屋里与团长谈了没十分钟,等再出来,那团长一脸的红光满面、一口应下了这事儿。

她觉着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沈惊华如今肯定已经想通、向现实低头了,想趁着年轻火一把,才求自己出山的。

其实只要沈惊华肯放下那股劲儿,凭她的本事,演什么都能火!她是名利场里的老油条,阅人无数,会不会演、演的灵不灵,她一打眼就能瞧出来,沈惊华绝不是木头美人、她眼里、有戏!

今晚谈的这部电影、从导演、编剧、到道服画都是业界一流。演员阵容顶级、还是中外合作。

出资人的中方就是邵家花园的主人、上海滩棉纱大王邵老板。

瞧着吧、这次要能成,她有信心能借这次机会把沈惊华捧成继蝴蝶后上海滩头一份儿的花旦!

从金色雕花儿旋转门进入一楼宴会大厅

邵氏花园的一楼和二楼是上下连通的,欧式大理石罗马柱顶天立地,花纹繁复的德式羊毛地毯铺满了整个大厅,上面整齐的摆着一张张圆桌、上盖着雪白的桌布。大厅内空无一人,在铜制水晶吊灯照射下,满堂通明。

两边的红木旋转楼梯延着好看的弧度顺到二楼。

音乐声是从二楼传下来的,夹杂着女人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脆声。

邵家花园的一二层房间都是被打通的,专供主人平时会客以及开办各种商务宴会所用。

今天一楼的豪华大厅没有安排宴会,是空下来的,但二楼的厅里人声鼎沸、很是热闹喧嚣,所以即使一楼空着,主人家也要彻夜大开着水晶灯,为往来宾客照亮方向的同时显示出这栋邵家洋房应有的气派模样。

与大通敞的一楼不同,二层东侧和西侧各有一个中型的厅,呈对称状。被楼梯中间那扇极庞大的尖顶欧洲教会风格的彩色珐琅花窗隔开,一分为二。

沈惊华与于两个小时前跟随刘美因进入西厅饭局、如今酒过三寻,刘美因和副导演在桌下腿勾着脚的搞事情。

身旁男人手脚开始不老实的往她跟前凑合,一屋子的酒池肉林让她憋闷,她不想搞砸事情,只得先按住火儿将杯中酒撒些在身上,去楼下的女士洗手间暂避。

此刻东边的厅门敞着一半,里面放着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绰绰的人影在其间晃动着、里头走出来两三个年轻人、穿着洋派,夹着雪茄,吞云吐雾,不时笑着说些什么。

正好撞见推门而出的沈惊华

门口说话调笑的人们瞬间沉默了,目光很默契的盯住不远处的女人。

此刻她有些微醺,一缕微卷的发丝散在耳畔,颈上冷色的肌肤被酒精变的粉白。

感受到对面强烈的目光,她抬眉大方和对面人对视着。

女人眼神中的冷漠像一把利刃劈在身上,让几人莫名感到不适,他们不自然的将目光从沈惊华身上挪开,游离到一旁。

女人下楼的几步走显得十分利落,高跟鞋踩在老式拼缝木地板上,“哒,哒、哒”的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听着声音渐行渐远,几人的内心才放松下来。

半靠在红木楼梯栏杆的年轻男人深深呼出一口气,随后恢复了照片玩世不恭的神色调笑道

“之前没看出来,邵老爷子眼光蛮高,上海滩还有这种美人?”

“是登样,身上有股子说不上来的劲儿,蛮唬人,咱们卢少帅喜欢?”

被称作卢少帅的男人抬眼看见了一下说话的人,不置可否的笑笑、他年纪很轻、约摸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留着当下流行的三七分短发,流眉大眼、算很俊俏的长相,眉眼间带着些青涩与不谙世事的狂妄。

身穿剪裁合身的深蓝色军装,立领口,胸前配有日式直军章和五角形领章。手上拿着个大檐军官帽,上面别着五色星徽章。脚上穿的是黑色高级军用直筒牛皮靴。

卢小廉的父亲卢光林是冯系军阀头子,近年来势力一直盘踞在苏杭地区,对沪上宝地垂涎已久。

上海滩近几年基本上控制在原宛系军阀宁国霭手中,两个月前震惊全国的特大枪杀案中,宁国霭因插手遏制青帮走私贩卖鸦片一事,被青帮头子雇佣杀手冷剑平所杀。

宁国霭死后,卢光林迅速做出反应,他的地盘在苏杭、众军阀势力中他离上海最近,第二天得到消息他就迅速集结全部人马北上,以最快的速度武力接管了上海,起码现在来说,上海暂时在卢光林的管控范围内。

而卢小廉作为卢少帅也在两个月前跟着他爹来到了上海,大上海纸醉金迷,卢少帅在苏杭哪里见过这些。近些天他疯狂的参加政商各界社会名流人士专门为他举办的各种party、舞会,还通宵在大世界地下赌场与人豪赌、玩儿的是如鱼得水、不亦乐乎。

几人说的正厉害。

但见盛毓晟也从厅里走出来,其他二人手忙脚乱的掐灭了烟,对盛毓晟陪着笑脸道

“盛先生好。”

盛毓晟颔首开朗道

“你好。”

只有方才靠在楼梯口的卢小廉一动不动,他抬眼看着盛毓晟,眼里满是不可一世的嚣张。

这时从厅里又钻出个人,瘦长脸儿,丹凤眼,挺鼻薄唇,一身白色西装及着花哨的拼色领带。眼角眉梢透着单薄的风流气。

“邵小爷,您也出来了?”

“听你们几个在外头聊的热闹,瞧着把我表哥都引出来了。”

“没、没说什么。”

“你小子不老实是不是?”

邵宴群伸手佯装要去打人,对面的小伙子连忙笑着去挡。

“别别,我们俩说您家老爷子今儿西厅这场饭局开的极好。”

“是、是。”

“饭局就饭局,哪里好?还能比的过东厅惬意舒坦?为了让你们玩的好,我可是把老爷子藏了半辈子的洋酒从后园酒窖里给启出来了,还不领情?”

“您那还不是为着今儿卢少帅和盛先生两位贵客的面子,我们都是跟着沾光的。

酒嘛,邵小爷的东厅是头筹。人,还得看西厅……”

二人一边看向楼梯口的年轻男人,一边给邵宴群第着眼色。

邵宴群心领神会,这是西厅的被卢少帅看上了。

卢小廉这小毛头初来乍到,实在没什么见识,竟然花心思追求百乐门的一个当红舞女?品味实在太低。这不才刚追到手就带出来炫耀,今夜不知是又看上哪个不入流的,他爹正愁拉拢不来这位爷呢,管他看上哪个阿猫阿狗,给他就是了。

“卢少帅在我邵家花园看上哪个,尽管跟——”

盛毓晟突然抬眉冷冷的看向邵宴群,微摇了摇头。

邵宴群有些怕自己这位表哥,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登时也不敢违逆他的性子再接着说下去。

盛毓晟侧身转向卢小廉几人所在的方向,嘴角带笑道

“卢少帅人家何等人物啊?能随随便便就看上哪个?卢少帅年少有为、又对吴琼小姐用情至深、上海滩谁人不知?

吴小姐如今可还在里面跳舞呢,诸位要慎言哪。”

“是、是。”

这番话明里把卢小廉捧的极高,众人不好再接着之前的话题起哄些什么,人家是带着正经女友来的,在这时候给卢小廉热情介绍别的女人,实在显得有些拉皮条的嫌疑。

邵宴群听了也不再言语。

卢小廉一张脸冷在那里,手有意无意的摸着腰间别的德式手枪、面色很不算好看。

一双眼就那么死死盯着盛毓晟,场面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邵宴群心道不好,两人这就算是对上了,可不能闹出大动静,两边儿的他都惹不起。

只能打哈哈,陪着笑脸道

“卢少帅,我那儿还留着瓶儿金香槟没开呢,就等您和吴小姐亲自开瓶儿,走、走,咱回去再来个开瓶仪式!”

卢小廉一把推开邵宴群伸出的手,末了、他冲着盛毓晟冷笑一声,随即甩着身上的披风,转身进了厅里。

“庭少爷,这是惊华的习惯,如果让您觉着不舒服了,我道歉。

但是庭少爷——”

“我劝您坐其他人的车最好选择后排。”

庭凤亭抬眼看着她示意继续说

“通常情况下,在发生严重车祸时,坐在后排的人生还几率比较高。”

沈惊华说这些话时十分客观,不带感情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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