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软件公司(1 / 1)
(一
在佛山呆了三天,我带着公司的技术人员在客户现场攻关,根据客户的需求现场讨论方案,连夜开发实现。整个佛山地区要数他们的品牌最大,最有影响力,拿下这个客户我们公司就在佛山打下了一个标杆。这个项目客户预算充足,拿下这个项目,我全年的销售业绩就达标了,下半年可以轻轻松松上班,享受没有业绩压力的工作。为了这次方案汇报,我申请了公司经验丰富的售前技术顾问小王,但从最终汇报的效果来看,客户不是很满意。
“稀烂的产品!”回深圳的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琢磨。“需要找找突破口了,技术上无胜算,需要从关系上弥补。”
“小王,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没有这么顺利,客户对我们这次汇报很满意,感谢支持哈!”我安慰小王,“嗯。“他若有所思,没有接我的话。小王就是这个德行,赢了单子眉飞色舞,输了垂头丧气。还不能打击他,不然下次他不给你干活了。
“晚上一起吃饭吧,深大附近新开了一家谭鸭血,我们去尝尝?”尽管这次汇报结果不理想,小王还是尽力了,我想犒劳一下他,小王是湖南人,无辣不欢。
“今晚不行,我女儿过生日。”说到女儿,小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送完小王回家,我看了一下微信的未读信息。
“回来吃晚饭吗?几点到家?“王珂发来的信息。
王珂是我老婆,我们在上一家公司认识,那时候我还是一名程序员,可以埋头敲代码一上午不喝水也不上厕所,写完的代码测试一遍过,生猛无比,那时候在我们团队,我是有名的快枪手,代码写得又快又狠。有一次,我正写得畅快淋漓,背后有个声音怯怯的,“姜云,能不能帮我看看代码,我调不通“我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到一名个子高高的女生,圆圆的脸庞,皮肤很白,因为程序跑不通求助有些难为情,当我回过头来讶异地看着她时,一抹红晕飞上她的脸颊。她扎着马尾,穿着绿色的碎花连衣裙子,眼神带着期待。我一向对美女没有抵抗力,很自然地走过去帮她检查代码。后来,她的代码经常跑不通,我也不得不放下手上的活去帮她梳理代码,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水味。当我闻了半年的茉莉花香水后,她带着她的代码连着人一起搬到了我的房间。
“还不知道,你吃吧,不用等我。“回完王珂的信息,我拨通了刘星的手机。手机那头传来闹哄哄的嘈杂声,夹杂着愉快的笑声,还有女人发嗲的声音。
“正要找你,过来喝酒!“隔着手机我都能感受到刘星扑面而来的酒气。
刘星是我大学同学,他属于智商16以上的那种人,据说他做过门萨测试题,三十道题只错了两道,那时候我们在班上都叫他刘因斯坦。毕业后刘因斯坦凭着他卓越的智商顺利通过了微软的面试,在微软写代码对于刘星来说绰绰有余,闲暇他开始研究股票,并且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独立完成了一套股票程序,里面的算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经常自嘲,当一个人开始研究股票这个世界性的难题时,说明他对生活已经没有追求了。但刘星还是有一点追求的,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也从来少不了酒。他喝酒也不讲究,什么酒都喝,啤酒、白酒、红酒通杀。露天的啤酒广场更是他的最爱,他喜欢大口喝酒放声大笑的气氛,无所顾忌。
当我赶到金威啤酒广场时,他们酒劲正酣,两个男生,两个女生。桌上堆着各种烤串,啤酒缸上挂着冷却的水珠,酒杯里的啤酒澄黄透明,啤酒的泡沫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刘星大大咧咧地向他们三位介绍,“这是我哥们姜云,做销售的,他没有啥本事,但有一样,嘴上功夫厉害。“然后介绍了他们仨,那个男生我大概见过一次,在一家做证券软件的公司上班。两位女生,其中一位是刘星的老相好王颖,王颖老爸在东莞开了一家服装厂,她无意参与她父亲的生意,整天东游西荡,不知怎地和刘星搭上了。另外一位女生,是王颖的闺蜜罗雪。我迅速扫了一眼罗雪,圆脸,长发披肩,只有眉毛稍微着了一点修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文静中带着羞涩。白色的t裇,蓝灰色牛仔裤,白色的板鞋。这些年在职场摸爬滚打,见多了浓妆艳抹的职业女性,突然出现这么干净的打扮,我有一种重回校园的感觉。这时服务员加了一把椅子放在罗雪旁边,我很自然坐了下来。
喝了一轮后,我的手机响了,王珂打来的。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你睡吧,不用管我,给我留门。“挂掉电话,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大家兴致还很高。广场上热闹异常,整个广场座无虚席,每桌都挤满了人,围成一团。各种划拳的吆喝声,舞台上宽银幕放着足球赛,进球后夹杂着欢呼声。每个人的脸都红红的,脸上堆着笑,肆无忌惮的声音划破夜空,冲出云宵。深圳这座年轻的城市,年轻的人们白天打拼,夜晚放纵,他们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永远也不知道累。只有宴席散去,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窝,安静下来时,才觉得倦意浓厚,于是迅速进入睡眠,待明天醒来后重复一天的生活。
“怎么了?老婆又查岗?服务员,再来两扎啤酒!”刘星投过来鄙夷的眼神,又转过头去大声招呼服务员。
“日,查个啥?!今晚不醉不归。”看着刘星那个大脑袋,那调侃的眼神,好像下午客户的猪头,我愤愤然,心里暗想“这个单子一定要搞定。”又瞟了一眼旁边的罗雪,她依旧挂着淡淡的笑,眼里带着光,很好奇地看着我们,好像这广场的喧嚣与她无关,只是王颖频频举杯的时候劝她少喝点。
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酒局,代驾叫醒我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我摇摇晃晃的上楼,用力敲门,过了一会王珂睡眼惺松地打开门,关切地问怎么这么晚回来,我咕噜了一句,径自回到房间,把包一扔,倒头就睡。
(二
写代码的日子有苦也有乐。写完的程序在电脑里运行起来,感到很欣慰,像小时候自己做的手工作品,要把玩一阵的。但快乐短暂,马上又新的任务安排下来。
我任职的第一家公司主要开发房地产销售软件,每天琢磨的事情是怎样让用户在网上更方便的看房子。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实现却非常难,无论在网页上把房子展示得多么漂亮、清晰,永远也代替不了实地看房。在中国,自古以来房子就承载了太多的梦想。农村出去的人,在外面打拼,赚了钱,做了官,荣归故里,总是要把房子建造得大气一些。楼层得再高一些,院子要大一些,外墙的装饰再漂亮一些,让乡里乡亲的人们见了赞不绝口,这样才能获得足够的满足感。都市生活的工薪族人们,买房子也是头等大事,不实地看上几十套房子,是不会轻易下手的,因为很多人一辈子可能就买一套房子,不得不慎重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在网上看看就满足呢?所以,用户的需求永远也难满足,我们程序员有做不完的事情,遇到系统上线的日子,加班就成了家常便饭,每天面对满屏的代码,不免心生厌倦,我那颗不安分的心开始躁动起来。
公司不仅开发房地产软件,同时还从事房地产中介业务,为了让我们更好的理解业务,有一次把几个负责中介业务的经理召集起来给我们上课,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和几个销售闲聊,话题当然也是围绕房子,发现中介公司的销售都已经买房,而程序员们无一例外都租房,那一瞬间,我们几个程序员都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想着没日没夜加班的情形,这个职业的光环褪去了,当年上学时在心里仰视的那一群神秘的人,不过是在这个城市挣扎的码农!
这天大家都没有加班,我懒洋洋的背着电脑朝公交站台走去,程序员们随身带着自己吃饭的家伙,平时背着它总有一种自豪,但现在它如此沉重。我一边走一边诅咒深圳闷热的天气,公交站台黑压压的人群,一辆公交车驶来,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磁铁把人群吸进去了,最后挤上去的人几乎挂在车门口,站台有个衣袖上挂着红袖章的人,用力的把挂着的人往车里面推了推,车门“咣”地一声关上了,车子驶出站台,发出沉闷的喘息声。等了三趟车后,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挂在车门的机会,感受了红袖章从背后传来的巨大的推送力。我的脸几乎贴着车门玻璃,我试着转了转身子,看着一排排的房子倒退过去。“房子……销售……”我在心里念叨。
回到熟悉的住所,我第一次觉得周边的环境这么嘈杂,包子铺圆滚滚的老板娘笑嘻嘻的和我打招呼,我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走过去,路边的垃圾站发出刺鼻的味道,一位拾荒的阿姨在里面翻捡可以卖钱的东西,一只流浪狗围着垃圾桶转来转去。一只空的可乐瓶在我脚边滚动,我飞起一脚,将它踢得很远,瓶子在空中翻了几次,落在路边的台阶上,一个阿姨路过,将它捡起来放在脚下踩扁,然后放进一个袋子里。平时熟视无睹的环境这一刻都在身边竖了起来,它们长成一个密封的盒子,让我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