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姬小易 – 8 哭泣(1 / 1)
语兮和小易各自努力趟水,走着走着,河道变宽,水势渐渐和缓下来,不再汹涌。一路被激荡过来的小卵石在河水拐弯处堆积成了一大片卵石滩。雾绡已变回人形,站在石滩上冲二人招手。
雾绡的身后耸着一个千年古柏,矮矮的,比雾绡高不了许多,长得很沧桑,枝不繁叶不茂,靠近树根的地方,主干已经快空了,全靠树皮撑着,倒是回旋扭转得颇具形态。
老树见到他俩,呵呵笑着打招呼:“风夫人安。小蜥蜴,回来啦?”
语兮颔首:“你竟认得我?”
树精极实在:“不认得。但小蜥蜴的花笺是我给他的,看您和小蜥蜴一起回来,必是风夫人了。”
正说着,语兮二人也到了岸边。语兮从水中上来,白雾又裹住她一瞬,变回衣带飘飘的样子。
她展袖轻扬,老柏树下显出一个矮桌,四个蒲团。桌上瓜香果美,葡萄嘟噜水灵灵。正中是个错金鹤鹿同春铜冰鉴,装满冰块,冰鉴表面凝起一层小水珠。鉴中嵌一缶,缶内装满酒,浅琥珀色,因着凉意,酒面上有淡淡的轻烟拂动。
“大热天的,来喝些小酒凉快凉快。这可是我把土蕾禾蒸熟,用黄河源头敦薨河的水酿的酒,又特特地加了青梅和丹木花蜜,最解暑热。”语兮卖力地招呼着。
雾绡赶忙过去给自己和语兮各打了一碗。小易还在若有所思,下意识地跟着雾绡坐了。老柏树幻成人形,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打躬作揖地谢语兮:“偏了风夫人的好酒了。”
语兮有点嫌弃地问他:“你年岁也不大,正值壮年,做什么给自己搞了一副土地老公公的模样?”
柏树指了指自己的树皮:“就是这一脸的褶子收不回去,让夫人见笑了。”
雾绡很好奇:“你怎么会有我们的花笺?看你也不像万里迢迢去我们归梁阁看书的人啊。”
柏树有些不好意思,又着实馋了,先干了一碗酒解解尴尬,才说道:“这花笺还是许多年前一个蛇精留下的。那蛇精也不是我们这里的,只是周游到此,一眼就喜欢上羚羊娘子。但羚羊娘子以品类不合为由,拒绝了他。
那蛇精伤心难过,跑来找我喝酒,席间掏出花笺,唠唠叨叨详详细细地给我讲了花笺的用途。他本计划第二天便要持花笺找夫人去舍掉这段情缘。
谁知,这家伙酒量不行,脾气不小,没喝两口便高了,大喊着凭甚要舍,一把砸了我的犀角杯,把花笺扔在树洞子里,抢亲去也。
那羚羊娘子竟然就这样看上了他的愣头愣脑,管这叫男儿气概,居然便从了。俩人从此恩恩爱爱、卿卿我我,花笺权当送给我,再不拿回去。
这次是我看小蜥蜴钻了牛角尖,忽然想起来,抱着不妨一试的态度给了他,想不到这愣小子还真把风夫人您给招来了。”
语兮听得入迷,也觉得蛇精是条可爱的汉子,想把这两口子招来瞧瞧。可惜柏树说他俩热衷于四处游历,已经几百年没回来,现下也不知在哪里逍遥。
几人推杯换盏的闲话着,酒液沁凉,把所有的燥热都压下去。语兮提溜串葡萄,边吃边问小易:“你可想好了?还是要舍弃情缘吗?不过,这事也不能全由着你,毕竟你已经把那小陨石养出了灵智,你家樱桃的意见也是要考虑的。”
小易仰头闷了一盅酒,看得语兮直摇头,牛嚼牡丹,猪八戒啃人参果,这么好的酒是要品的!正心疼着,小易又闷了一盅,这才眼睛红红,严肃郑重地望着语兮说:“那晚樱桃说她不想回来,我的泪就喷薄而出。并且我居然注意到,泪水多了,便不是沿着一条轨迹流下,而是分成了好几条,有的流到嘴里,有的流到耳后,有的顺著脸颊滴到脖子上。流到嘴里的,我没有尝出味道;流到耳后的,有些痒;滴到脖子上的,很凉。
我就那样半靠在床上等,吹灭了灯。黑暗中,等着她再对我说一句话。良久,不想等了,看着毫无动静的樱桃,觉得自己很失败。于是我把樱桃放在枕边,继续在黑暗中涕泪滂沱。
伤心到了极致,哭起来反而没有具体内容。泪就流,整个儿心思随着那几道泪水在游动。却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后来,后来我就忘了。不知道是睡着了所以不哭的,还是不哭了之后睡着的。
那应该就算是我和她别离的泪水。已然伤情如斯,便是决断了。不过,不知夫人可否让樱桃再对我开口,无论她说的什么,总可解些困惑,多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