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慢镜头下的一员（其二）：二人背后编织的网（1 / 2）

这算什么？

珈美的恶作剧吗？

为什么，要做这种恶作剧？

方旭一胃里在翻涌，似乎要把晚饭给吐出来。自高中以后，他就再也没吃过重油辣的饭菜。就像是一种过敏反应，只要一闻到那股味道，裹覆着烟、油、盐与辣的记忆就会苏醒，处在夏天时会更令他窒息。

每当他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途径一段小吃街时，店面内爆炒、煎煮、闷蒸的热浪就会混杂在一起，黏糊糊地覆盖在他身上，和着嘈杂的人声与车响，他便越发觉得烦闷，撑着黏糊糊、湿漉漉的身体和意识，晕晕乎乎地远离这片区域。

“我感觉……”她在说话时，眼睛既迷茫又惶恐，“像是被困住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压着我一样……”

到底是什么？

十六岁的方旭一想不明白，现在的方旭一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困住了她，也困住了自己？

生命，如此简单。

简单诞生，简单逝去。

如此璀璨，如此脆弱……

到底为什么？

“我不明白。”

他很想这么回答，但犹豫再三，还是没能说出口。恐惧、不安、矛盾盘踞在他心里，让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产生了复杂的情绪，不是情窦初开，而是一种恰恰相反的感情，由此开始闭塞，开始蜷缩起自己。

他想要帮助她，但又因为恐惧而点到为止。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唯唯诺诺地生活着。

有个怪兽在他心里哭泣、怒吼着，但最后还是犹如被主人教训的狗，委屈、胆怯地发出“呜呜”声。

方旭一发出一连串低语，像是被编加了密码，他自己也不明白其中含义。

途径一家小吃铺，路边的客人正拿着勺子吃豆腐脑，看到里面的配料，方旭一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快步跑到阴暗的巷道里面，呜呜呀呀地狂呕起来，像是要把胃也吐出来。

她就这么“不存在”了，尽管曾经存在过一段时间。

花季，真是个卑鄙的年纪。

早在很久之前，就该发现的，他或许已经发现了，但没有挑明，而是带有一丝逃避的侥幸心理，温和地劝慰着她，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殊不知一柄炽热大锅呼隆呼隆颠炒着，滋滋啦啦的溅射出滚烫的热油，而他此举正如往里面倒油。

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温和？温和到平庸，平庸到孤独死，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只是远远看着，宽慰自己坚定的目光能给人以安慰。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已经溢出了泪水，沉闷脆弱到不会给任何人力量，哪怕是自己也不行。

他有些不相信，不停心理暗示，是他产生了幻觉。

在这朦胧、混沌，翻滚着热浪与沸油的夏季，滋生了“恶鬼”。方旭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远远看着人群之外的她。她的身上，有一些或趴或缠、或伸着爪牙耀武扬威、或试图侵蚀她身心的恶鬼。

“珈……珈美？”

方旭一张了张嘴，试图唤来御神使的援助，但声音落在翻滚的热浪里，没有发出一丁点回音。他的头脑昏昏沉沉的，快要融解在这个夏天。

得快点，快点……

快点在汗流浃背之前，在她被沸油融化之前，在悔恨交加之前……

一阵熟悉的风吹过，他浑浑噩噩抬起头，鼻尖充斥着公共厕所、污水垃圾、汗臭体味的混合气味，他抹了抹汗，再次站定在学校的下坡路，那家小店之前。

“小伙，丢东西了？”

因为他是店里的常客，又总能与老板说上几句玩笑，所以比较熟识。可今天这个小子不对劲，他阴郁着脸，充满了痛苦与怀疑，吃完饭呆滞地站在店外，不顾急匆匆流逝的时间。

方旭一回过神，勉强露出微笑。

“没事……”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大汗淋漓地一步一步向上走着。天气实在闷热，想要下雨又不肯畅快淋漓地下一场，就像这个晦暗不明的时代，既极度放荡又极度保守。

方旭一冷笑一声，往日的温和再也不见，他双手插兜，犹如一个晃晃荡荡的小混混，然而在这时候，他还是优等生，在今天之后，他才会彻底改变。

早在很久以前的今天，他就有些许朦胧的预感，可是没有做出对策，只是下课后站在人群之外，远远与她对视一眼。

他犹豫不安，她坚定释怀。

她到底说了什么？

是不是只要自己加紧行动，就能将濒临崩溃的她拯救下来？

他提前来到校园，来到班级，带着长久以来的疑惑——在晚自习开始之前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最终做出了那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