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出殡(1 / 2)
这天夜里,安一黑又失眠了,只好出门走走,不知不觉地走到另一出院落,碰巧撞见了嗷嗷惨叫的甘朵头人。一问得知,原来是甘朵头人敷了草药的臂伤淤血化脓,疼痛难受。
格巴头人见状,皱了皱眉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吸两口准能止痛。”
“可问题是我已经没货了……”
格巴头人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指头大小黑糊糊的东西,在甘朵头人的眼前晃了一晃,说:“用你身边一个健壮奴仆的来换呗。”
安一黑一看格巴头人手里拽着的也不是什么稀世之宝,“哦”了一声,凑近一瞧,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陈旧尿味,惊叫道:“是什么东西,太恶心?快拿开……”
“这东西,安军师不会不知道吧?”
“这是……”
安一黑想问个明白,甘朵头人突然从格巴头人的手里抢下那东西,说道:“我身边就那么几个人,你自己顺便挑一个吧。”
“一言为定!”
“挑吧。”
格巴头人左挑右挑,从甘朵头人的身边揪起一个人的衣领,看了看的牙齿,心满意足地说:“他妈的,就要他了。”
甘朵头人只是点点头,默不做声。被格巴头人挑中的那人一脸困惑,却不敢反抗,可怜巴巴地盯着甘朵头人流泪。
格巴头人一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上,吼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格巴头人锅庄边上的一个娃子,我要你哭,他妈的,你就得不许笑,我要你笑,他妈的,你就得不许哭。”
一鞭子下去,那人顿时皮开肉绽,但还是强忍着剧痛,慢慢擦拭掉泪水点了点头。然后,格巴头人不依不饶,一边挥舞着皮鞭,一边骂骂咧咧地叫嚷道:“我让你哭,我让你哭,让你哭个够……”
“住手!”安一黑实在看不下去了。只不过这时,甘朵头人用细小的银勺挑了一点那东西烟枪里,凑近火苗,然后猛吸了几口,顿时双眼迷离,昏昏欲睡,见安一黑跑去夺格巴头人手中的鞭子,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是我甘朵头人心狠,怪就怪他生错了骨头,命贱不值钱,不然,还可以多换一两啊。”
“他妈的,俗话说竹子不烧不能使其曲折,石头不磨不能做烟斗,牯牛不打不会耕地……”格巴头人依旧滔滔不绝地打骂着,安一黑一想自己眼下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好作罢。
安一黑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公鸡已经叫了两遍,仍然睡意全无,他的脑海里全是甘朵头人的那句话,心想:“一个人的归宿,既然跟骨头的贵贱有别,闻所未闻呀。”反正也睡不着,干脆穿了衣服又出了房门。
天蒙蒙亮,惨淡的星光忽明忽暗,土司官衙里断断续续的哭丧声依旧时不时地传入安一黑的耳里。
安一黑鬼使神差般从东厢房经过,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低声哭泣。他停下脚步细听,那是一个女人在低泣。
安一黑遁声寻去,东厢房的房门半掩,微风吹来,那门嘎吱嘎吱作响。透过门缝往里一瞧,只见四夫人坐在床沿上流着泪。
“天还没亮,在门外鬼鬼祟祟的,真是没大没小,反了天了,是不是多挨几下鞭子才长记性不成?”
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四夫人偷偷用手臂拭泪,骂了一句,起身来关门,看见安一黑站在院子里,“我以为是不懂事的丫鬟呢……”
“夫人怎么哭了呢?”
四夫人尴尬一笑,回答说道:“土司衙门简陋,又逢变故,怠慢之处,还请安军师见谅。”
四夫人掐指一算,安一黑在土司官衙里也叨扰了一些时日,始终没见着瓦戛所史另遣一兵一卒过来,四夫人有所猜疑,又闻安一黑问及自己为啥偷泣,顿时警惕了起来。
这些年,沙马宣抚司也好,沙马都都督府也罢,安氏一族不仅与土司官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跟滇黔各部土司沾亲带故,此时,安一黑的身份纵然可疑,但四夫人也不敢试探,更不用说拆穿,于是,又说道:“我乃女流之辈,不可抛头露面,请军师自便。若有军情政务,请与老总旗商谈就是。”说完,关上房门。
“答非所问……”安一黑一面茫然,独自立在庭院里看着房里四夫人吹灯拔蜡才嘟着嘴,“真是一个冷艳的女人……”
天刚亮,土司官衙的墙外熙熙攘攘,一群衣衫不整的男人杀牛煮肉,可谓是肉山酒海。当骄阳爬上山头,撒下刺眼的光,身穿麻衣的妇女在忙碌揉捏荞粑。这一景象,在安一黑看来,像似在办婚宴。
炽热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煮沸的肉香扑鼻而来,又消除了昨夜的无眠之苦。此情此景,安一黑也暂时忘却了自己身处险地,在揣测着这场空前绝后的丧礼。
一阵嘈杂的枪声由远而近,把安一黑又拉回现实中来。弥漫的硝烟里大大小小的彩旗遮天蔽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唱忽高忽低,却让人闻之动容。
这些人牵牛赶羊,一路上鸣枪恸哭,泪流如注。安一黑感觉一阵鼻酸,抬头一望已经爬出山顶的太阳,强忍着咽下了所有泪水。
正午时分,前来奔丧的人群已经陆陆续续到齐,总旗高呼道:“请各部族赛马手依次入场竞技……”可是,高喊几声,无人呼应。
“甘朵头人,兹莫帕姬在世时,对你不薄呀,你咋不派人赛马呢?”
“我手臂有伤,顾不上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