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1 / 2)
丁巡检带着七八十人的武装,比黄县丞的皂班、快班衙役还多,但武器装备低劣:基本上“斩木为兵,削竹为矛”。他驻守在离龙二克不远的打拉池跟前,石砚子附近分布的三个乡关要隘之处。
他的驻地一高一低的和龙二克的山上匪寨遥相呼应。
丁巡检夏天想吃蜂蜜油馍馍,手下的兵痞蒙面化装成土匪,扣绑过路的山民,留下一个为质,另一个会担上一筐索要的东西送上。春上想吃靖远羊羔肉,绑上人质,同样送来;一年四季鸡蛋、清油、菜蔬、白面馍馍、牛羊鸡肉想吃就有,手下和他都吃得嘴油肚满,高兴欢喜。
苦主报他驻扎的巡检司处,他拍着胸口说一定要将绑匪绳之以法,装模作样的搭救,成功了几回。有时放几个马后炮,但人救了,他手下东西落了,“土匪”却跑了。
功亏一篑啊!
时间一长,做的回数多了,他自导自演得戏版本套路陈旧重复,基本一个来派。苦主们相互一传,了解后引起了极大的愤恨,先告到黄青县丞的打拉池,再直接上到海喇都县衙或越级投状子到固原直州提督府那里。
黄县丞奉命办过几起,化装山民客商的新手衙差丁壮,被丁巡检手下扣拿要肉和大烟膏,黄县丞直接砍杀了他几个手下的头,并悬挂于斡耳朵山口上一棵孤单的老杏树上。
但丁巡检死活不承认是他的手下。说是石砚子龙二克的山匪诬陷巡检司,事情闹到胡知县那里,丁少爷还是一口咬定是石砚子土匪冒充他手下人干得。
多亏了他父亲丁善人,鼓惑着一帮乡绅出面周旋,巡检司假扮山匪的事才以平息。
——应了那句话: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县绅。丁倡发善人在海喇都清真大寺散的善财乜贴也多,海喇都的贤名也大。
——不看寺面看绅面,面子总得有人给,不给不行。
秋阳意暖,斡耳朵山上唯一的一颗老杏树流翠叠金,一阵秋风送过,树底歇着的丁巡检捡起一片金黄的杏叶,看了会手一搓扔掉。
起身戴上他外包绫罗,篾席编的圆锥形白色,装有红缨铜顶珠的官制凉帽。末梢光滑油亮,缠着红绸儿的辫子,被他洒脱地绕子脖上,一脚蹬上马鞍,跨上手下都称乌龙驹的青骡子背。
他要行使职责,去隘口几个驻司巡视检查。
气定神闲的他,缓辔徐行,望着路上快白了的苦蒿。不想一只麻肥的野兔儿从蒿子堆里蹿出溜过,乌龙驹惊得两蹄抬起,仰头叫了一声,他赶忙双手紧勒绳缰,乌龙驹停了下来喘着粗气。
丁巡检后面跟着的亲信笑着说:“兆头好,今儿个能遇上货。”
其他十几个亲信听罢一阵心喜,一个附合着说:“最好是挡上两个乖嫩女人。”
正说着山弯间驰来两匹马,一阵黄尘扬起,蹄声由远及近。他的人列队横陈堵在路上。
枣色马上一个少年,五官英气,眉梢上带着喜气。他神色自若的举拳拱手对丁巡检说:
“官爷,借过。”
“哪里来的?”
“打拉池去海喇都办事的。”
“巡检司官凭拿出来。”
“走得急忘带了,官爷。”
“下马搜查。”
“我们回去拿行吗!”
“不行!给老子快下马!一个勇丁大喝一声。”
几个勇丁已经从两旁绕过,站在两匹马的屁股后,看样子要抄后路了。
“这个还不行吗!”那少年笑了下,袖筒里掏出了一块银锞子说。
“快下马搜身。”那勇丁脸上更是凶狠了。
一个勇丁上前去揽少年的马头,却被一根箍着铁圈的白蜡木棍伸出挡住,后面几个刀已拔出矛已举起,直逼着马上两人。
丁巡检一声慢着,他左手执辔,右手举鞭威严地指着少年:
“娃娃,听话,到底从哪里来?下马搜身,不来把亏卡上了,这世上却没有买后悔药的!”
“叔,今个遇上贵人了!”那少年侧头给跟前的络腮胡子说。
络腮胡子好像没听见,仿佛跟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一样,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少年抬手指了指石砚子方向。
“下了马,检查了都好说,公事得公办。”丁巡检口气变缓了说。
几个勇丁把圈子又围紧了些。
“丁巡检丁少爷,你让我过来给你说几句话。”少年笑着又从袖筒里摸出了一张银票说。
丁巡检没动,眼珠子转着想着犹豫着。
“都是老交情了,确实有人让我给丁大人捎两句话,丁大人难道怕我一个娃娃不成!”少年又从袖筒里摸了一张颜色深点地银票,一付讨好献媚地样子说。
丁巡检挥了挥马鞭,示意他过来。
少年骑马到了近前,手上的银票猛地变成了一把锃亮地匕首直抵丁少爷喉管。
几个勇丁还没来得及惊诧,棕色马上的络腮胡子五尺棍几抡,刀断矛折和着啊哟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个惊变让被挟持的丁少爷哭都来不及,脑门子一阵嗡鸣,直接肝胆俱裂。只觉得懵懂懂地耳门上有声音飘送进来:
“再冒充石砚子的龙大爷害人,你离死不远了!”
一块银锞子从他嘴里硬塞了进去,牙嘴硌渗出的血,溜溜地淌在他练雀服的补子上。
路白草黄的路上扬起了尘土,两骑飞驰而去,慢慢变成了两个小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