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逢（2 / 2）
“还行，今天和姥爷聊的可开心了。”
“聊什么了？”
“就就聊聊你小时候的事儿。”
张旭像犯了错的学生，站在那里低着头，反观姥爷，就这一会儿已经趴着桌子上睡着了。
“帮忙把姥爷抬屋子里面去吧。”佳佳说道。
“奥。”
然后两个人架着姥爷，一步一步的把他送回了屋子里面，厨房也在厢房里，厨房的旁边就是二老的卧室，平时他们吃饭睡觉都在厢房，所以两个人也没费太大力气，毕竟只是一墙之隔。
帮姥爷盖好被子，两个人就来客厅了。
“姥爷喝多了，睡觉去了。”佳佳跟姥姥说道。
“今天我也没拦着他，平时他自己也知道，不喝这么多酒，今天高兴，跟过年似的，想喝就喝吧。”说完看了一眼张旭。
“小旭好像没喝多啊？酒量还可以。”
“我也多了，现在都有点晕了。”
“你也去睡会儿吧，被子我帮你拿进去了。”
“嗯。”
说完张旭就上楼睡觉了，农村的中午有时候跟晚上一样安静，因为太热了，大家都呆在家里，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等到三四点钟天气稍微凉快一点，再下地干活儿，姥姥趁这个时间给姥爷缝着裤子，佳佳也困意来袭，毕竟起的太早了，又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也叫着阿紫回房间了，留下姥姥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二老没有多少地，但是每年的收入主要还得靠这个，院子里养了几只鹅，有时候姥爷也会把鹅蛋拿到集市上去卖，二老平时没有什么花销，夏天吃着自己种的菜，每次去卖鹅蛋，回来的时候姥爷就会买点肉，二老身体都很硬朗，除了姥姥有时候会腰疼，像糖尿病一类的病都没有，这也得益于二老的生活方式。
几个人一直睡到四点多才醒，姥爷倒是睡的时间少，醒了看见几个人都睡着，就拿着锄头下地干活了，让姥姥留在家里，怕万一他们醒了找不到人，农村种地一般都会在秋收的时候用机器把地翻了，但是二老还是保持着原始的种地方法，开春的时候用锄头一下一下的把地翻了，再过一两个星期就要播种了，二老的忙碌生活也从这时候开始了。
张旭的房间就在佳佳隔壁，给自己家里盖楼也没考虑什么隔音不隔音的，佳佳和阿紫睡醒了在屋里面说说笑笑的，阿紫的大嗓门儿也把张旭给弄醒了，喝完酒，又睡了一觉，渴的张旭赶紧找水喝，左看右看发现床头柜上就放着一杯，是佳佳怕他醒来渴，提前放在那了。
听见张旭开门的声音，佳佳也跟着出来了。
“醒了啊。”
“嗯。”
“去洗把脸带你出去玩啊。”
“行。”
三个人下楼看见姥姥还在那里缝缝补补的，姥姥是个很传统的农村媳妇儿，从早晨醒来到躺床上睡觉，几乎不会闲下来，没活儿也会自己找活儿干，好像自己停下来就变得不会过日子了一样，这样就会遭受到村里其他人的嘲笑。
“醒了啊你们几个，这一觉睡的可够长的啊。”
“姥姥你没睡会儿啊？”
“我得给你姥爷补衣服，这几天干活儿破了不少地方。”
“不是给您买新衣服了吗？干嘛总穿旧的。”
“你买的那些衣服儿干活儿穿不了，还是这种的舒服。”
佳佳知道姥姥是舍不得，村子里面有件穿的就行了，根本不在乎好看不好看。
“对了姥姥，我小时后爱吃的那个炸香肠您还记得吗？那老大爷现在好干着呢吗？”
“干着呢，还在那个地方，一会儿你姥爷回来让他给你买去。”
“我跟张旭去吧，那个东西现炸的好吃，让阿紫在家陪您。”
其实佳佳是想和阿紫去的，但是把张旭留在家里，又怕姥姥问东问西的，张旭估计自己也应付不过来，相反阿紫却能和姥姥聊的上来，阿紫本来也想去，但是电动车智只能带一个人，所以就算了。
屋子里面很凉快，出了门一股热浪就迎面拂来，二人赶紧回屋把外套脱了，换上了短袖，然后带着张旭就出门了，卖炸香肠的地方在邻村，骑电动车的话也就十分钟不到，电动车很小，张旭坐上来给佳佳留了很小的一个地方，幸好佳佳比较瘦，不然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张旭坐在后面，无处安放的小手来回抓着，佳佳也很久没有骑了，启动的时候又比较猛，弄的张旭差点没掉下去，使劲的靠着屁股的摩擦力才留在了座位上，随着速度越来越快，风吹过佳佳的头发，打在张旭的脸上，张旭这些日子锻炼的还行，要是第一次估计又要出血了。
骑了没一会儿佳佳突然停住了车。
“张旭，你看。”佳佳指着路边的野草说道。
“你看见那个有小尖尖的草没有。”
“看见了，这边全是那个。”
“对，这种草长大了，里面的毛毛就会顶出来，然后就是它的种子，但是这个时候的毛毛是软的，小时候我经常吃，甜甜的，你下去给我拔一根。”
“算了算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没野狗在上面尿尿。”张旭显然觉得野地上面的东西不卫生。
佳佳听完也对，但是对于不听话的张旭还是有点不高兴，于是猛的加了下油门，张旭一个措手不及，本能的反应让张旭双手往前抱，如果正常时候张旭可能就抱着佳佳的腰，但是那个十万火急的情况，也来不及想太多，只见张旭双手向前一抓，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佳佳骑着车倒是很淡定，看了一下自己的前面，又看了看张旭的手，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语言，反应过来以后，张旭赶紧就放开了。
“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佳佳没有说话，脸蛋微红，这个时候刚好看到路边有两只野狗在那里做着羞羞的事情，果然是春天到了，两个人齐刷刷的看着这两只小动物野性的流露，好像在说你们要不要也试试？就这样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回到家里佳佳买了好多东西回来，阿紫也凑上来吃，姥姥却一口都没动，长辈是不会抢孩子们的东西吃的，这是这里的一贯传统，只有等他们吃完了，或者吃腻了才会把剩下的吃了，即使孩子再大都是这个样子，张旭这次也明白了佳佳为什么来便利店总会点一个炸香肠，原来这东西是自己从小时候经常吃的，尝了一下味道，就是更脆了一点，其他的根自己炸的味道一样。
“旭哥，你怎么不说话啊？”阿紫问道。
佳佳笑了下，只有她自己知道什么原因，回来的路上张旭也是一言不发，好像做了什么特别对不起佳佳的事情，有时候会偷瞄佳佳一眼，这样的小动作被佳佳尽收眼底，佳佳也不跟他说话，就想看他什么时候能缓过来。
几个人吃着姥爷也从地里面回来了，姥爷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坐在门口抽一袋旱烟，看着三个人在屋子里面吃着聊着，这是他向往的生活，姥爷本来都是睡觉之前洗澡，但是今天抽完烟就去洗澡了，不是因为干活儿出了一身汗，而是怕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到他们。
洗完澡就去准备晚饭，张旭有点故意躲着佳佳，主动要求帮忙，爷俩儿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然后晚上又小酌了一下，也不敢像中午那么喝了，吃完饭几个人坐在院子里面聊天，张旭从屋子里面拿出了一饼普洱，二老平时就喝一点花茶，对其他的茶也不太懂，但是佳佳知道张旭懂茶，送给二老的肯定也不会是次品。
“姥爷，这是我从家里拿的一饼茶，送给您，没事的时候多喝一点普洱对身体好。”
“哎呦，还拿什么茶啊，我根你姥姥平时也不怎么喝，给我们喝这么贵的都浪费了。”
姥爷会说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多少钱。
“这个不贵，就是平时喝的，这个才两万一饼，我家里还有好的，下次再给您拿过来。”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佳佳肯定以为他是在装孙子，两万的茶也算是高档的了，但是从张旭嘴里说出来，佳佳知道他不是故意装的，因为他没有这个心机。
“哎呦，两万一块儿啊，我可喝不起，快拿回去。”
“姥爷，让您拿着您就拿着吧，一片心意。”佳佳说道。
“行，那我就拿着吧，下次可别带这么贵重的了，我也喝不出什么好来。”
姥爷晚上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门口抽烟，听着小河流水的声音，这让他可以忘记一天的劳累，佳佳知道姥爷这个癖好，小时候院子外面有一块大石头，都被姥爷坐的反光了，后来盖了房子，那块儿石头却被保留了下来，小时候每天晚上佳佳在院子里面玩儿，姥爷就坐在门口抽烟，周慧敏则会陪着自己的妈妈干些琐碎活儿，那个时候村子里面的人都怀着有色眼睛看他们，觉得这么好的姑娘没结婚就生了孩子，本来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学生，却落得回村子里面种地的下场，无尽的嘲笑和说闲话，佳佳那时候还小不懂这些，压力都由姥爷一个人扛着，佳佳在这个村子里面也没有朋友，因为大人们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跟她玩儿，因为佳佳是他们眼中的野种。
看着姥爷一个人坐在门口抽烟，这情景让佳佳好怀念，院子里面的灯都开着，这应该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天气不冷不热，还没有蚊子，只见张旭起身向姥爷走去。
看到张旭来了，姥爷就往旁边坐了坐，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旁边的空地儿，意思让他也坐一会儿，张旭的爷爷虽然不怎么联系他，但是张旭喜欢和比自己年龄大的人聊天，因为他觉得从他们的阅历中能学到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在这里待着好舒服啊姥爷。”
姥爷笑了笑，又点上了一袋烟。
“现在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城里人，住在大城市里面什么都有，却总想着农村的生活。”
“我没来过农村，从小就没出过远门，要不是佳佳带我来，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便利店。”
“便利店？”
“对，我原来在便利店工作，是个厨师吧应该算是，认识佳佳以后，是她带着我参加比赛，然后获了奖，这次回去，我应该就去书法协会上班了。”
“哦？原来你会书法啊。”
“对，我们家里人都会，我的书法是我爸爸教我的，听我爸爸说，我爷爷也会，但是我从来没见他写过。”
“那你们家和佳佳家里倒是很像，她们家的人都会，她太爷爷还是个有名的书法家呢。”
“对，周万长先生，我有时候也会临摹他老人家的字，写的真好。”
“难得啊，小小年纪就有这个作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张旭笑了笑。
“小旭啊，你知道佳佳小时候的事情吗？”
“小时候？什么事情？”
“佳佳小的时候不快乐，因为佳佳爸爸的原因，他把她们娘俩儿仍在了村子里面，五年都没有回来过，佳佳被说成村子里面的野种，只有少数的几个孩子偷着跟佳佳玩儿，大人们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接触她。”
姥爷一边说着，一边敲了敲手里的烟袋杆，然后又点上了一袋烟。
“后来她爸爸把她们娘俩儿接走了，我也是听她妈妈的说的，她们开始没有和她爸爸住在一起，那时候她爸爸在解决家里面的事情，所以偶尔去看一下她们母女，那时候佳佳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有点害怕，经常一个人跑出来。”
“这个我知道姥爷。”张旭打断了姥爷说道。
“佳佳跟你说过是吧。”
“没有。”
“嗯？”姥爷疑惑的嗯了一下。
“因为那时候她们就住在我家附近，那个时候我们两个都很小，佳佳有一次半夜突然跑到我工作的那家便利店来了，后来我们就认识了，每次心情不好，她都会来到那里，吃我给她煮的面。”
“哦，原来你们认识这么早了啊，那你知不知道另外一件事，就是佳佳有一块儿石头。”
“知道。”
“看来她跟你说了不少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应该不是很多，那石头是佳佳刚去京南的时候，在幼儿园时期一个男孩送给她的，听着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却一直折磨着佳佳，可能是来到陌生的环境，让佳佳难以适应，毕竟是在村子里面长大的，那个男孩就像一道光照进了佳佳的内心，从此就忘不了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孩在那里上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后来佳佳怎么也找不到他，只留下送给佳佳的一块儿石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佳佳一直没有忘记那个男孩，因为我看的出来，每次回来佳佳总是心事重重的。”
姥爷看了一眼张旭，看着他的反应接着说道。
“小旭啊，你别乱想啊，姥爷想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这次回来，佳佳好像变了一个人，她比以前活泼多了，也爱说话了，也不会总盯着那块儿石头看了，你知道她以前回来自己总是会拿着石头坐在院子里面发呆，这次回来我觉得佳佳的这些改变啊，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对，姥爷不是傻子，虽然不懂你们城里人的大世界，但是姥爷看的出来什么是感情这东西，佳佳喜欢你，今天中午我说的，不是醉话，是你把佳佳改变了，让她不再去想那个小时候的孩子，其实她想的也不是那个孩子，是小时候的那块儿心病，那件事情就像佳佳内心深处的脆弱，说的再狠一点，就像一道伤口，找到那个男孩儿就会把伤口抚平。”
姥爷转过头想看看张旭的反应，张旭只是看着远方，异常的平静。
“但是现在不需要了小旭，因为你抚平了她的伤口。”姥爷拍着张旭的肩膀说道。
张旭听完，若有所思的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想说，姥爷也看出来了。
“小旭，我说了这么多，你不想说点什么？”
“姥爷，其实我”张旭吞吞吐吐的。
“男子汉大丈夫，血都可以泼在地上，话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张旭听完好像打了兴奋剂，再不犹豫。
“姥爷，其实我也有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我跟您说了，您能帮我保密吗？”
“既然是秘密你就要想好了再说，我可以保证不给你说出去，但是往往造化弄人，不知道哪天因为什么就公布于众了。”
“只要您答应不和佳佳说就行。”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
“我其实没有在学校上过学，我去过几天幼儿园，但是我爸爸说这样的教育不是他们想要的，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便利店打工了，那个时候我连铁锅都拿不动，就是那几天的幼儿园生活，让我也认识了一个女孩儿，我记得很清楚，她很安静，下课的时候别人都出去玩，只有我们两个留在屋子里，每次看见她我都觉得她好像很害怕这里，我也不知道她怕什么，但是就是胆子很小的样子，于是我就把我家里的一块儿石头送给了她，鼓励她要坚强，后来我不在幼儿园了，但是那个女孩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不管她认不认我这个朋友，但是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后来我去便利店打工，也许是上天安排的，我又见到了那个女孩儿，其实她的样子我早就记不清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想回忆起她的样子，她的样子就会变得越模糊，先是忘掉了嘴巴长什么样子，后来是眼睛，在最后一点都记不起来，就是那个晚上，她穿着睡衣跑过来，哭着跟我们说她丢了一样东西，我和老板出去帮她找，就在一个路灯下面，我发现了一块儿石头，看着特别眼熟，正是我送给那个女孩儿的那块。”
姥爷看这张旭，一点一点的听完他说的话，吃惊的表情让忙碌一天的眼睛都睁的大大的。
“你的意思是？”
“对，其实您说的那个男孩儿就是我，我就是当初送给佳佳石头的那个男孩儿。”
时间静止了，空气凝固了，溪水冻结了，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苦苦寻找十几年原来佳佳心中的那个他就在眼前。
“张旭，你说什么？”后面传来了佳佳颤抖的声音。
张旭回过头，佳佳留着眼泪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