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 柒(1 / 2)
闻启得了皇上特批,可以每日参加早朝,可以任意出入宫禁。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该特权,故而穿上了一身他自以为很帅气的飞鱼服,双手叉腰,大摇大摆地走入恒山殿。
孙远时和他并行,被他这“不自量力”的样子逗笑了,八字胡颤了两颤。
闻启不屑于和四十多岁的老人家浪费时间,继续六亲不认地走着。
直到孙远时停下,他才发觉不对劲:闻启这小子,竟和他站在了同一排。
“闻统领,没睡醒呢吧?”他说话时总带着笑意,完完全全的笑面虎。
闻启瞟他一眼:“啥,我不是巡检司首领吗?您不是政检司首领吗?咱俩官位一样,不该站一起吗?”
“您没睡醒呢吧?”他又补了一句,还说得超大声。
原本正色端坐在龙椅上的陈驯秋抿唇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发现憋不住,他又用一只手把嘴捂住了,只露出一双弯似月牙儿的眼。
而立在师存之前、孙远时之后的刑检司首领被他这活弄得不上不下,一张脸隐隐发紧。
“哼,你爱站哪儿站哪儿吧。”孙远时把头转向另一边,单方面结束了对话。
话归正题,一个太监上前走了一遍朝前仪式,师存紧接着站出来。
“臣奉陛下旨意,向诸位宣读皇后娘娘遇刺一案的判决书。”
臣奉陛下旨意,向诸位编一个不太可信的故事。
“宫女乐环原为农家之女,十岁时有幸入丁府为仆,常伴娘娘左右。”
宫女乐环原为孙府之人,十岁时受命潜入丁府为仆,虎伺娘娘身边。
“娘娘为皇后三年,获无尽荣华富贵,乐环妒之,隧起杀人谋财之意。”
娘娘为皇后三年,遭百般冷落,孙远时发现机会,隧让她给陛下和太后下毒。
“然娘娘待人温和,对乐环毫无戒心,于是在太后生辰宴当晚,被小人以刀刺颈,身亡。”
然娘娘忠君爱国,对孙氏行为极为厌恶,于是在太后生辰宴当晚,服“诛心”而亡,以免连累家父。
“宫女乐环因意欲谋害皇族,本应判死罪,可她今早同下官坦言,她之所为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师存将卷轴收起——虽然那上面一个字也没有——然后取出那个小黑袋子,面向余大人:“余主事,可以得此物?”
余大人忽然被点名,全身一抖。在他走近师存确认时,闻启和陈驯秋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余大人是个意料之外。
他们不知道这乐环又在搞什么鬼,只能暗自给师存加油,盼他能圆满了结这件事。
“额这、这,这确实是在下的布袋。”余大人死死盯着师存手中物。
“那您可曾指使乐环,谋害皇后?”师存刻意放慢最后四字的语速。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仅凭她一面之同,仅凭这随处可得的布袋子,如何能得出……”
“那这小宫女为何偏偏诬陷你呢?”
孙远时开口,朝堂上登时鸦雀无声。
闻启偷偷翻了个白眼。
“朝中比你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去,她若想拉人下水,或勒索钱物,凭什么找上你?找我岂不更合适?”他冷漠地看着面如死灰的余大人。
师存默默捏紧了衣角:你竟好意思说。
余大人又小声呐呐了几句,没人听清。
陈驯秋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师存:你打算怎么办?他无声地问。
师存向他做了一个“北斗”的口形。
陈驯秋会意,而后打破殿内死寂:“这样吧,既然乐环受人指使余大人也不肯再作过多解释,那就罚乐环到温山别院做女工,罚余大人……降职到政检司基层……”
孙远时又一次冷笑出声。
“啧,您又有啥不满?”闻启忍不住冒火。
“陛下,您以为咱们在玩儿过家家呢?”孙远时上前一步,和师存肩并肩,“指使他人刺杀一国之母,这在太乌律法中可是死罪!而您却只让他降职?这把律法放在何处、把天威放在何处?”
此言一出,三人组都震惊无比。
闻启惊他竟能如此理直气壮地骂自己,师存惊他这副模样和多年前同自己论天下事时别无二致,而陈驯秋惊他对“北斗七星”中的人下死手。
他本想降一下这个无辜之人的职,可以削弱七星在朝中的势力,但孙远时竟直接“请”他去死……
这是不是说明,“天星”内部不和?
起内江了?
太好了。
他们能坐收渔翁之利。
师存和他同时想到这一点,两人相视而笑。
只有闻启一个傻子被他们晾在那儿,仍气鼓鼓地瞪着孙远时。
最后,丁香遇刺案以乐环被发配至温山别院、余大人被处死刑告终。
到现在陈驯秋还在后怕:在这个封建的时代,一个人的存亡与否竟真的只是某些人一句话的事。
散朝后,一直在珠帘后看戏的孙擅叫住了她的二弟。
“你可知丁香为什么自杀?“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孙远时环顾空无一人的大殿,没有作声。
这就是不知道了。孙擅想。
她先叹了一口气:“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像你这般自私自利么。丁香啊,她可不是普通的、靠男人和姿色活下去的女子,她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命。”
孙远时一挑眉——他突然回忆起师存因愤怒而难得添了点儿活气的脸。
“为了所谓的'忠‘?”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好歹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孔圣的思想难怕只在了一星在你脑子里事情都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她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看见什么了?”孙远时冥冥中感到事态在失去控制。
“丁香的遗书。”孙擅拔开珠帘,走到龙椅旁:“你太自大了,是不是以为你有了权力,所有人就都能被你死死抓住?”
“总有你无法掌控的东西,比如志向相悖的人们,比如未来的命运,比如——”她没再说下去,同时意有所指地抚上那龙头。
孙远时扯起嘴角,目光中含着讥诮:“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