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爱 陆(1 / 2)
齐钧自请完病假回来后,整个人蔫不拉几的,像被雷劈过。
巡检司众人不知道昨晚闻统领和他具体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今天是巡检司大变天的日子——闻统领雷厉风行地调换了骨干的职务,最引人注目的是齐钧从副官变成了乙队杂碎,而鲁向沽从乙队杂碎变成了副官。
闻启嘴上说的理由是:齐钧腿伤未愈,给他个闲职好好修养几天。
大多数心思单纯的兄弟果真就这么信了,但老练如鲁向沽者,还是不由自主地揣测起闻启此举的用意来。
他早在先帝时期,就隐约感觉到司里混进了孙远时的人,不然以他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是不会放任自己这伙儿手握兵器的兄弟脱离掌控的。再加上闻启特殊的身世,许多闻喻山旧部被孙远时暗中打压得不轻,鲁向沽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一个翻身的机会。
以他年轻时刚烈的性格,完全可以抄起长刀垮上马背直接和孙家拼个你死我活,但闻启是他前进的动力之一,亦是前进的阻力之一。他是闻喻山的独子,鲁向沽必须保证他的安全。且自己是个粗人,对人难免疏于照顾。他想,先揪出司中间谍是关键。
再者如今闻启得了皇上特赦,出宫入宫次数多,保不准从多嘴的下人那儿听来了什么小道消息,怀疑上了身边的谁呢?
“小齐,你这腿走路方不方便啊,我上街给你买条拐杖去?”鲁向沽帮齐钧搬着东西。
齐钧手里抱着他白布包裹的佩剑,无精打采地说:“不用了前辈,我可以自己走。”
他的单句语速很快,断句时又要停上很长一段时间,好像濒死的病人在艰难地吩咐遗嘱。
“行,那你上午先在司里休息一下吧,别干重活,”鲁向沽和他交接完工作,意味深长道,“待会儿等闻统领下朝回来,真相就大白了。”
齐钧目送他出门,没有应声。
在早朝上闻启依然大大咧咧地和孙远时站在一起;解梨芳因长途奔波太劳累就告假没来;明郃作为亲王,立身百官之前。
早年孙氏谋权篡位的时候把其他皇亲国戚几近杀光了,所以此刻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地杵在那儿。
“陛下容禀,微臣已审出准备放火烧药草的幕后主使是谁了。”师存瘦成了骨头架子,即使身穿繁复的文官官服也显得极为消瘦。
明郃与闻启不约而同地望向孙远时。
闻启只是斜着眼觑他,而明郃则是不加掩饰地直接转过半个身子,特别明显。一层一层的官员们均注意到了,想看又不敢看,各自用长袖遮住嘴在底下窃窃私语。
“是谁呢?”陈驯秋配合地和他走程序——他们三人组早就秘密开了一个精简朝会了。
师存语气平淡:“这是解将军抓住犯人的供词,他们都指认是孙大人派遣他们做出此事的。”一个刑检司的小官将供词呈给延喜,延喜将它在众人面前展示一遍。
如此把孙远时公开爆出来,是陈驯秋的意思。他觉得时机已熟,是时候该彻底向孙家宣战了。
“孙大人对此事有异议吗?”陈驯秋全程没有回应明郃的视线,不是盯着闻启松散的腰带就是端详孙远时新添的皱纹。
孙远时平地起惊雷:“没有。”
整个恒山殿里的人都震惊了,包括三人组,包括冷脸观战的明郃。
“但臣的本意并非如此,”他脸不红心不跳,一双平静地眼将目光死死粘在陈驯秋的龙袍上,“臣考虑到边疆地区的自然条件更恶劣,天气反复无常,医资也不如京城优越,得病的百姓必然更难熬一些,所以不愿看到大批大批药材从真正有需要的人手中流落到咱们这里。”
“孙大人这是什么话,都是病患,理应同等对待,难道边疆地区的子民更金贵?”陈驯秋讥讽道。
“陛下,听臣把话说完呐,”孙远时勾勾嘴角,“若我太乌真像解将军所说的那般地大物博,为何多余的药材都送到墨寰城里了,而南方地区的疫病依然肆虐横行?难道不是药材不足吗?”
“南方湿气重,病人的痊愈周期长一些在所难免。如若地方缺少药材,朕也会立即调派空余的药物及医资前往救助。”陈驯秋闻此,不禁皱了皱眉:地方官府的文书来了一封又一封,他从未听说南方的疫情没有好转。可孙远时句句紧逼,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细想。
孙远时见他已入了自己下的套,喜上眉梢,正待继续唇枪舌战,一个通令兵从殿外跑来:“报!陛下,找到状元郎肖兰了!”
“让他进殿。”陈驯秋微微讶异之余得了空休息。
闻启回头,像看高考全国第一那样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望向“肖兰”。
来人身着粉紫色长衫,白色内衬,腰间挂着一枚祥云玉佩和一只鲤鱼纹香囊;他的头发用丝带高高束起,走路时发带如同仙人的羽衣在空中飘飘然,给人以超凡脱俗之感;模样很年轻,脸蛋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两瓣微笑唇泛着红润,就是眼睛有些细长,让这张脸少了几分童真而多了几分邪魅。
比陈老师更像狐狸精的人出现了。这是闻启唯一的感慨。
师存也想一睹状元风采,甫一回首,他就和肖兰的视线撞上了,随后小声惊呼:“笑岚!”
孙远时同样惊讶得快要昏厥过去:这可不就是他的亲儿子吗!
陈驯秋对孙笑岚完全没有印象,此时只是用平常心对待他:“这几日跑哪儿玩去了?”
明郃又变得极为不爽,他最讨厌明禹用这种长辈的语气和别人说话——明明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臣在殿试结束后没想到自己能成为状元,就直接出城赏花儿了,得知消息后,更是兴奋得彻夜难眠。臣是个人来疯,唯恐因太激动而殿前失仪,故而耽搁了几天才有胆量面见陛下。望陛下海涵。”孙笑岚似笑非笑地朝陈驯秋行跪拜礼,这副狡黠的表情倒真和他爹有点相像。
坐在珠帘后的孙嬗认为此事有必要说清楚,于是戳了戳延喜,让他告知皇上此人身份。
“……你是孙大人的独子?”他的桃花眼瞪成了鸡蛋的形状。
孙远时颇为不耐烦道:“没错,正是犬子。”
孙笑岚尬笑一声:“家父一直不同意臣参加科举,可臣又不想当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就改名换姓,托人……伪造了一个假身份……参加乡试,然后层层晋级……再次望陛下海涵。”
他越说越没有底气,到最后干脆不说了,此处无声胜有声。
“哎呀先别说臣一人的事了,陛下,臣有要事禀报!”孙笑岚突然换了个角色。他语气正经,文武百官的心也随之悬起来,怕他真说出什么震惊朝野的大事。
陈驯秋无奈又好笑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方才臣在殿外偷听了一会儿,”他把“偷听”两字说得字正腔圆,好像偷听在他那儿和穿衣吃饭没什么区别,“孙大人说南方地区的疫病依然肆虐横行,这完完全全是谬论!”
闻启明显地看到了孙远时用鼻子喷出两道白气。
孙笑岚,竟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和只手遮天的父亲狼狈为奸,而是勇敢地站出来对他说不!这人能处!闻启悄悄乐了。
“何出此言?”陈驯秋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孙笑岚瞄一眼孙远时,又笑嘻嘻地说:“臣就是从南方考上来的,在那边有许多好友,昨日他们写给我的书信中提到了南方疫情。他们说,解将军派人访查了各地的实际情况,已经按照需求把药草送往各个医馆了,一切形势稳中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