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噢!这么说咱们是战友了,我们属于一个师。”转而余班长又问道:“你们的连长是哪一位?”
“我们连长何大年,指导员沈仪,排长猪头小队长…不,不,朱连山。”张海鹏见老兵和蔼,没了恐惧,话也多起来。
“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余班长说。
余班长叫余有财,一九六五年入伍的老兵,现任六连一班班长;何大年是他的连长,朱连山是六连二排排长。
余有财穿身洗得退了色的军装,中等个儿,圆圆的脸,一双大眼睛,鼻凹处星星点点的蒙脸沙;宽宽的肩上背杆“五六”式,斜挎着子弹包,显得精神威武。余班长在火车上值勤一年多了,经验丰富,怕张军庆再逃,收了每人的车票,领他们去列车长值班室,把他们交于列车长看管。余班长嘱咐说:
“你们在这休息,不许乱跑,服从列车长指挥,等到站我来接你们。”余班长说完又执行任务去了。
傍晚时分,列车缓缓地停在蚌埠站。这是余班长执勤的终点站。余班长领着几位新兵下了车,住进专为解放军值勤人员准备的招待室。余班长找站长交涉为几位办了退票。翌晨,几位新兵跟随余班长登上返程的列车。
列车到“八一”车站,余班长很负责,他和新兵一起下了火车,步行七八里路,一直把几位送到训练基地。走到训练基地大门口,张军庆心里胆怵,磨蹭着走在最后。余班长向哨兵讲明情况,哨兵摆摆手让他们进去。哨兵望着张军庆几位发笑,说道:
“听说二连几个新兵蛋子当了逃兵,想来就是你们几位吧?”
哨兵的话,使张军庆更觉心虚,低了头走路,眼睛只看脚尖前那块地方。此刻,他怕遇到战友,更怕看到贺雷,觉得周围有一双双锐利的目光在注视他,在嘲笑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懦夫,逃兵。他直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今天队列测验,连首长去了训练场,连部留通信员值班。余班长还要赶车没等连首长回来,他向通信员交待几句,急忙走了。
通信员小张,一九六八年入伍,人长得很帅气。他对张军庆说:
“我已使人去喊连长,估计连长马上就回来,等会儿你们准有好果子吃。”
听了通信员的话,张军庆心里反而平静了,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张海鹏心里十分害怕见连长,后悔和内疚感使他满脸的愁容和满目的恐惧。
何连长回来了。何连长见了几位逃兵,好像没看见似的,不理他们。他挂好枪和文件包,通信员打来洗脸水,他洗了脸,又和指导员商议下步的训练事宜。连长越平静,张军庆觉得风暴来得越猛。其他几个人和张军庆一样立正站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何连长办完杂事,这才转身来到几位面前,绕着他们转两圈,停在张军庆面前拿眼睛盯着他。张军庆见连长注视他,心里咚咚狂跳,低了头,用余光窥视连长,见连长的脸阴得可以拧出水来,他心里着实打个寒战。心想,俺这回撞在枪口上,不发场昏也得脱层皮。胆小的于洋,浑身瑟瑟发抖,不自主的哭了起来。
“是谁的主意?”何连长突然吼道。
张军庆四位被连长镇住了,恐惧加剧,大气也不敢出了。见没人应,连长心里的火更大了。心想,好你们几个新兵蛋子,才来部队几天呀,就给放颗“卫星”。我当兵这些年,还从没遇到过这事哩!害得我写检查,陪丢人!好…好!何连长在心里连说几个好,强压着怒火,来回踱着步。
指导员说:
“你们几个真行啊!欢迎我们开小差的英雄归来。今晚是不是还要为你们开个庆功会呀!总不能粘拉巴叽地淹没几位英雄的事迹啊!”
“好啊!你们办件在全军出名的事儿,真有本事啊!今天团长还打电话关心你们哩!估计现在军首长也知道你们的事迹了。你们比我何大年强啊!我在部队混十多年,也没机会让军首长知道我的名字,今儿个借你们的光也露露脸。”何连长强压怒火。
张海鹏心想,谁叫咱没出息怕艰苦呢!闯下祸,让连长骂吧,骂骂俺心里觉得痛快些。
“谁的主意,说吧,我要为他记功。”何连长说。
“我们允许同志犯错误,犯了错误要敢于承认错误,敢于改正错误!这样才是好同志嘛。”指导员说。
何连长见没人主动承认,就逐个审视一遍每个人的表情,然后他说道:
“谁的主谋,我已知道,就看他有没勇气自己承认,争取宽大处理。”
张军庆心里已经认识到错误,可面对连长严肃的面孔,他没勇气承认,怕担责获重罚。何连长一番话,新兵蛋子怎懂“火力侦察”的道理啊!一个个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张军庆。这一切,哪能躲过何连长的眼睛。他们虽没说话,可用眼神出卖了张军庆。何连长断定领头的一定是张军庆。张军庆站在那一动不动,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尖,手里不停地摆弄着挎包带子。张军庆这副不在乎样,何连长心里更是来气。
“好个有胆做,没胆承认的怂包,你这算什么男子汉?”何连长骂着随手操起一个四零火箭筒,照张军庆的头,砰,砰,敲了两下。虽连长没用力,张军庆也没感觉疼,但他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其他几位见连长动真格的,望着连长手里的铁家伙,吓得瑟瑟发抖。心想,今天谁也躲不过要吃他几下敲打。何连长敲过张军庆,收起火箭筒,慢慢地把它放回枪械架,然后对通信员说:
“快把他们排长叫来。”
须臾,朱连山来了。何连长训斥道:
“老朱啊,你是个老兵,兵丢了还不知道,是咋带的兵?”
“怪我没教育好他们,没有向他们讲清楚部队的纪律…平常我对他们的生活关心不够……”朱连山检讨说。
何连长狠狠批评朱连山一顿。命令张军庆几位写出检查,听后处理。然后让朱连山把他们领走了。
近来,张军庆听到不少关于逃兵的负面议论,他心里很沉重。他联想到何连长的严厉批评,感到事情严重。心想,自己受批评挨处分是罪有应得,可还使排长、连长也要受处分,俺心里过意不去!没想到我张军庆才到部队几天,捅这么大的窟窿,给连队抹了黑,我对不起首长和同志们啊!想到处分,他心里不甘心,背个处分将来还咋进步啊!
张军庆在全连士兵大会上作检查,其他几位在班排检讨了错误。新兵逃跑,发生在新兵训练不久,没有编入连队,没有带上红领章红帽徽之前,不算正式战士,不然事情会更大,弄不好会惊动中央军委。就这不少老兵猜测可能还要全军通报,记大过处分……
自从张军庆几位检讨后,半个月过去,一个月过去,没人再提起逃兵的事儿,也不见处分下来,张军庆心里纳闷。心想,是不是首长在考验我们的态度,观察我们的实际行动呢!要是这样,我们应主动做工作争取宽大处理。张军庆找张海鹏说了自己的想法。张海鹏说:
“不管首长是咋想,我们主动认识错误,坚决改正错误,向组织递交决心书,应该没错。”
“中,咱写份书面检讨,再写份决心书,交给首长表决心。”
“中!咱这就写。”
两个人写好检讨书和决心书,叫来于洋、付彪,反复修改好,交给排长朱连山。朱连山看一遍决心书,说:“不错!认识高,决心大,进步快!认识到错误,坚决改正错误,仍是好战士。这件事算过去了,谁也不要再提它。以后接受教训,努力把军事训练和政治学习搞好,争取做出成绩,争当一名五好战士。”
逃兵的事儿,真的像朱排长说的,没事了。首长和战友照常热情地关心他们,帮助他们,爱护他们,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一天,通信员小张对张军庆说:
“你们几个没挨处分,得感谢朱排长啊!是他向连党支部递交检讨书,多次找营党委承担责任,请求组织上给他处分。后来,团党委采纳了朱排长的意见,研究决定给朱连山记党内警告处分一次,何大年和沈仪通报批评。团首长处分了连首长和朱排长,你们几个才平安无事儿。”
张军庆把小张说的情况告诉战友,都感到对不住朱排长和连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