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2)
“让你儿子送信,经你同意的,我付了大洋的,你儿子路上出啥事儿,与我何干?再说,信没送到,误了我的大事儿,乡长和我过不去,要我赔他五百大洋才事毕。赔了钱,我心里正烦!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倒先上门来找事儿。那好,你拿出五百大洋赔我,咱没事说,要不然,我告你个拐骗罪送你进班房!”
儿子没了,还要赔钱给东家,这是论的啥理啊!贺天赐实在是想不通,憋一肚子气无处撒。可是,为养家糊口,为了保住眼前的活计,贺天赐只好忍气吞声,四处寻找儿子的下落。
许多年后才晓得,贺大章的哥哥送去的信上写道,“信到壮丁到。”就这样,贺大章的哥哥替财主的儿充当炮灰。
贺天赐夫妇弄丢了儿子,悲痛欲绝。寻不见儿子,夫妇俩多次找贾大空理论,每次都遭到一顿毒打。贾大空见贺天赐夫妇常来闹腾也不是事儿,就去勾结乡长,派团丁把贺天赐一家撵出贾家楼。贺天赐领全家人来一破庙栖身,以乞讨糊口。一次,贺天赐又去找贾大空要儿子,被毒打后,放出狗咬他,险些丢了性命。贺天赐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回到破庙里,连病带气卧床不起,半月后在悲愤和思念中死去。
父亲死后,全家人的生活落在母亲和二哥有亮的肩上,母亲给财主家当佣人,有亮为一造酒作坊扛活儿。有亮为帮母亲养家,不分昼夜拼命干活儿,累得吐血不止而死。有亮死后,贺大章为母分忧去为东家放牛,姐姐给人当童养媳。后来,贺大章的大哥随国军在山东打仗死了。贺大章的母亲得到大儿子的死讯,思夫念子,昼夜流泪悲愤,哭的她双眼失明……随即,母亲当佣人的差事也丢了,娘仨只好漂泊乞讨为生。恰遇当地荒年,乞讨更为艰难,娘仨一连三天没讨到一口吃食。当母亲用尽气力叫开一户大门,母亲实在支撑不住,一头栽进那家的粪坑里,昏死过去。人们急忙把母亲从粪坑里拖出来,兄弟俩守着母亲嚎啕大哭。母亲命不该绝,黄泉路上听到儿子哭唤母亲的声音,慢慢地活转过来。那家主人怕母亲死在他家里不吉利,给娘仨三个糠菜团子,不顾母亲虚弱硬是把娘仨推出大门。
后来,听人说老家的黄水下去了,娘仨一路乞讨回到老家,开荒种地,日子仍然很艰辛。
忆苦会使社员受到一场阶级教育,思想触动很大,大家讨论过去富人为什么富,穷人为什么穷?认为过去人民没有当家作主人,国家的权力掌握在官僚资产阶级手里,他们代表着少数剥削阶级的利益,他们这些人是靠剥削压榨农民、无产阶级的血汗而生存,人民创造出来的财富,不但被他们所掠夺去,而且还在政治上,思想上,愚弄人民。他们手里有政权,有枪杆子,谁敢反抗就镇压谁。所以,就有了“纺织娘无衣裳,编席匠睡光床,卖炭老汉睡凉炕”的悲惨景象。可今天,共产党,领导我们劳苦大众推倒了地、官、封三座大山,砸碎了千年的铁锁链,穷人翻身当家做主人,我们仍旧受穷,这到底穷的根源在哪里?大家议论说,只因为我们的国家还不发达,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国家,全国人民都解决不了温饱问题,何况我们这偏远落后的乡村呢!也有人不赞同其观点,认为这是一种消极的态度,是不受苦既安的思想,是不思进取,胸无大志的懒汉思想。
贺玉富经常参加些会议,他比其他人多懂些道理,他说:
“要我看咱们之所以受穷,关键穷在家底薄,没有本钱搞经济。比如我们种庄稼,广播种,才能多收获;瓜要好吃,要选好种子;庄稼要长势好,要剔好苗,疏密得当,还要松好土,浇好水,施好肥…哪个环节弄不好就要减产。”
“玉富老弟说得有些道理。你本来就没有土地可下种,那当然秋后就谈不上收获,有一分地,秋后就有一分地的收获希望。咱们穷的根本原因,俺看还是创造的粮食少,人多食少,一百斤粮食三个人吃,和一百斤粮食一个人吃,两者是何概念,这个道理不很明白吗?”贺大章说。
“对,我们要想法使生产队多收入,队里有了,家家户户也都不发愁了。这就叫大河里无水,小河里干,大河里有水,小河里满!只有集体富了,社员才有衣穿,有饭吃,不再受穷。”贺大头说。
“有什么办法,才能使生产队有钱有粮呢?现在打下的粮食,交过公粮卖足余粮,所剩无几。钱那玩意更不用说,生产队什么时候有过钱啊,还不如咱各家各户,家家喂头猪,养些鸡鸭什么的,可以换成钱。”贺玉富说。
“要我说使生产队里增收的法子很多,可就是搞起来不易啊!比如,种子,选良种可以提高亩产量,这谁都知道。可咱不懂啊,没人会制种,都是靠上面给的,一种就是好些年,退化减产也不更换,只要种下一葫芦能打两瓢,这就赚了。我们的地不少,可亩产量如何,八十来斤,好的地块百十斤顶天了。棉花的产量更少,亩产几十斤籽棉,其它杂作物产量也好不到哪去,这水平比单干时还差劲!这可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平时干活有队长,大家啥心都不用操,今天坐下来仔细想想,这里面通复杂着哩,光靠队长和队务会,他们也没这个能耐。”石头爷说。
“是啊!农村还是一穷二白,要靠社员战天斗地来改变面貌。生产队是社员的经济基础,可这基础是社员赖以生活的基础单位,它也是穷得叮当响。到收获的季节,生产队留足种子,交公粮,卖余粮,生产队留下杂用粮,余下部分按劳力,按人头分给各家。钱,更不用说,社员没钱,生产队是个空架子,它更不会有进钱的门路。要想使社员富裕起来,关键还要靠社员自身,人懒惰,吃饱靠墙蹾,财富不会自己跑进门来。”贺大章说道。
白帆在一旁听着大家的议论,心里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如何帮贺村人办点事儿?贺村人把我们全家人看着是他们的亲人,把我白帆当作他们的知心朋友,在关键时刻,老少爷们不顾个人的安危,舍命保护我。在我被抓走的那些日子里,乡亲们到处寻打探消息找我,设法营救我。我回来后,为了给我治病,全村人集资,生产队卖掉种子,真情使人感动。他们拿我当亲人,当兄弟,我也要设法为贺村人着想,为他们解决温饱问题出些力,做些实事来报答他们的恩情。白帆认为目前能做到的两件事儿:一是帮生产队搞副业,乡亲们要有自己的副业。副业是集体收入的来源,副业创收,生产队有了积累,再扩大生产,把副业一点点做大。根据生产队的基础,目前能上的副业建个榨油厂。生产队每年要种植大面积的棉花和大豆,除此,还有花生,油菜籽等,榨油的原料不缺。第二是进行种子改良。这是个技术性很强的工作,有学问的人才能完成。由初、高中毕业回乡的或尚在校的学生,成立育种小组。农村有的是土地,划给他们几亩作试验田,成功也罢,失败也罢,没有大的闪失。先在现有的基础上,从现有的品种中,优选出几个良种继续种植,劣态和退化的品种,一律淘汰掉。以后,对良种也要限制种植期,一般不超过三年为好。白帆思忖好,毫不犹豫地向大家阐明他的主张。大家听了他的设想后,都认为办法好,可行。办厂,成立育种小组,这是集体资产积累,社员增加收入的长远之计,这法儿也只有白帆才能想得出来。
白帆说:
“我们集中力量,先把这两件事办好。使其有所发展,有所积累,再扩大经营,办面粉厂,粉丝厂,养猪场,养鸡场,豆腐作坊,木工作坊等,能赚钱的都上。等我们的良种培育成功,以优良品种支援其他的农民兄弟,让我们培育的种子,在全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茁壮成长,开花结果!将来,我们无论来到祖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我们的成果,那心里将是个啥滋味儿。”
“到那时节,说不定省长还要接见我们哩!”一个调皮的后生说。
“光省里领导接见嘛,还有北京的大首长,都会接见哩。”一中年妇女说。
“去你的吧,省长已被打倒了,让他接见你去吧!真是不学无术!嫂子,你还是回家让俺余粮哥先接见接见你吧!”一后生说罢,大伙儿哄笑。
“你丈母娘那脚,你才叫你老婆接见哩!”中年妇女涨红脸回敬道。
“好了,大家都别闹,正说正事儿,你们也扯得太远了!大家静静,都听白大哥说。”贺玉富说道。
白帆继续说道:
“办好两件事儿,需要钱,钱从何来呢,这是个难题啊!我想,育种小组可暂不花钱,在现有的基础上,土法上马,先发展起来;榨油厂不花钱不行,榨油机没钱买不来。厂房好解决,我们有地,有劳力,和些泥巴,脱出些土坯,就能把厂房盖起来。”
一提到钱,大家都沉默不语。买套榨油设备,需要不少的钱,都感到不好办。
“我们可以先建好厂房,再考虑设备的问题。我看各家各户以集资入股的形式也可行,按股份分红利。”白帆建议说。
“这不成搞资本主义了?上面会不会管俺们?”贺大头面带惊恐地说。
“这是集体的事业,又不是哪个人搞的,盈利属集体的资产,全体社员得好处,怎能说是资本主义呢!”贺玉富说。
“你出的钱多,这叫扎本多,得到的回报就多呗!这和种地是一个道理,这谁不懂!啥叫资本主义,剥削人才是呢!”石头爷说道。
“没有钱又办不成厂,没有厂,我们仍然受穷,现在白大哥给我们想出个挖掉穷根的法儿,而且大家都同意,都说是个好法子,可没钱能用气吹起来呀!再说,出钱的,和没出钱的,出钱多少的,在利润分配上,总不能一刀切吧?出一百元的,和出十元的,和一个大子也没出的,一起平均分红利,这公平吗?谁还愿意集资呢,把钱存进银行还生利息呢。”贺大章说。
“要我说,什么资本主义,别一听不是平均分配就是搞资本主义,社会主义还是按劳取酬阶段,搞按股分红我看可以试试。只要是本村人,都可以入股。不愿入的,也不勉强,可到分红时,你别眼红,别捣蛋。分红时提出再入股的,当年的红利也没份,要等到来年再分红。咱们爷们归爷们,得把丑话说在前边,到时候干部少受埋怨。”贺玉富说。
白帆说:
“榨油的事我想再说一下,看咱村有没有懂榨油技术的人?如果有人懂,在传统技术方法的基础上,运用现代的榨油设备,就好学多了。如果没有的话,我和玉富负责联系地方,派人员去学技术。”
贺村人练武的人多,可做小生意的不多,上几辈都没出过油磨匠。大家商议后,决定派二愣子和狗剩去学习技术。采用入股的方法集资,如果资金还不足,再想法儿。成立育种小组,由贺富年、小杈子和生产队会计组成。白小川被邀请为育种小组顾问。就这样,贺村人改变自己命运的两件大事儿,在白帆的倡议和指导下,拉开帷幕。
榨油厂的厂址选在村北古桥旁。贺玉富和贺大章带领壮劳力,脱足土坯,从大田边砍伐十几棵大杨树,拼够大梁和檩子,房顶苫层厚厚的麦秸,墙壁抹得溜平,用白灰刷得雪白。白帆和贺玉富先后三次外出购买榨油设备,在安徽亳州选中一套二手机,为生产队节省下不少钱。一切齐全,只等二愣子和狗剩学成回来便可开工榨油。
育种是技术性和季节性很强的活儿。贺富年带领小杈子,在一没技术设备,二没实验室,三没种子的情况下白手起家,在现有品种的基础上,筛选出几个种植中表现好的,适应本地气候种植的品种。白小川在星期天,步行来县城图书馆查阅资料,做笔记,回来再传授给贺富年和小杈子。根据他们初步掌握的技术,进行对比试验,优选出小麦、大豆、棉花等多个优良品种,开始在试验田里运用母本与父本杂交育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