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于震的梦魇(1 / 2)
地面开始变软,楼道上碎裂的陶瓷被吸走,穆青的鞋踩在上面,如果不快速拔出来,也会被吃掉,墙面上的血管,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整个学校仿佛是一个活物。
“于震,我去找你了!”
穆青走下一楼,两边依旧看不见尽头的走廊。跟二楼不同,墙体基本上已经看不见原貌了,只有泛红的血肉内壁,上面布满血管,连灯光也被掩盖,穆青只能用手电,艰难前行。
地面有节奏地震颤,就像心跳,踩在上面软软的,还会带着黏液。
而且,穆青感觉这个长长的通道,正在缩小。血腥味越来越浓,长廊越来越狭窄。
“快到了。”
穆青其实并不知道,这条长廊,或者说内壁还有多远。但按照日记的描述,他首先应该去找到一切的源头。
“7月15日,开学第一天,我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不知为什么,不爱说话成了被人厌恶的性格。而那些喜欢欺骗,戴着面具的人却更受欢迎。
我走过学校的长廊,走过人群,他们把我当作异类,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
这个时候的于震的笔迹还是很正常的,穆青简单翻看了一下后面的内容,笔迹凌乱疯狂,最后一页写满了“死”字。
地面再次震动了,穆青都能感受到内壁的压迫感,没时间了,继续前行,四周的血肉内壁越来越窄,已经必须要低头了,这时候四周突然传来了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
“你管不着。”
“这孩子咋在幼儿园晕倒了,待到九点,没人接。”
“你怎么不接。”
“工厂要倒闭了,我在堵厂长要钱呢,怎么去接。”
“这个孩子就是累赘。”
啪,一个巴掌扇到男人脸上,男人就开始对女人拳打脚踢。
呼吸声越来越大,惨叫声不绝于耳。
棚顶的巨大内脏压下来,使得穆青只能弯腰前行,因为孩子的哭声,男女的吵架让他焦躁不安。反正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他索性停了下来。
穆青坐在地上,感受着这个巨大身体的心跳,点燃了一根烟,看着笔记,思考着如何破局。
“内向孤僻的性格大多是因为童年的不幸。然而他们来到学校,甚至进入社会后,这种不幸会被他人放大,再次伤害。”
从李老师的调查报告得知,于震的母亲,非常气愤,说明那个时候,这个母亲还是爱着这个孩子的。
离婚后,母亲独自带着他,留在坤城市。没有技能没有学历,她只能去夜店工作。
于震独自度过了悲惨的童年,他总是孤零零地等着母亲回家。但是,不知何时起,孩子的期待破灭了,生存压力让母亲酗酒,染病,脾气暴躁。重压之下,她开始虐待孩子
楼道内壁已经缩小到只能爬行前进了。血红的内壁上,偶尔会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脸。耳边还是父母吵架的声音,他们吵到失去理智,互相殴打。然后于震就站在旁边哭,不停地哭。还会出现母亲把烟头按在孩子身上的画面。
穆青被这些声音和幻想搞得心神不定。这时候,血肉内壁突然紧缩,他被困在了中间,呼吸困难,行动受阻。前,后,都是弯曲的通道和黑黢黢的洞,没有风,也没有出去的希望。
与其等死,不如试试,他将痛感调到正常,将烟头按住自己的胳膊,向四周喊道:
“于震,你让我听,看有什么用,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也明白,现在劝你,或同情都是狗屁。
现在让我来亲身体会你的痛苦。这不是你的世界吗?你无所不能,就让我代替你吧,否则我便没资格和你做朋友。出来吧!你想一直藏在自己幻想里吗?懦夫。”
骂街还是有用的,不久血肉内壁浮现了一张小孩的脸,紧接着是一张大一点的,是于震不同年龄期间的样貌:
“外来者?你要体验我的痛苦吗?”
“是的。”
“你这个人,很奇怪,不过,也好玩!”
穆青所在的血肉内壁,缓缓长出无数黑色的蠕虫,他们很软,数量众多。很快就把穆青缠住,拉了进去,和这些血肉岩壁融合。
醒来后,穆青在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平房,墙上贴满报纸,角落里堆满陶瓷人和简单的打磨工具,眼前是一戴眼镜的斯文男人,他正在殴打一个女人,本能告诉他,那是于震的爸爸和妈妈!
现在他要变成于震,而且从最初开始。
刚想动,穆青感觉身体很重,抬起胳膊发现,自己被封在一个陶瓷人偶里。
面前的父母,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就好像习以为常。于是他努力敲打自己的身体,发出清脆但刺耳的声音,想引起父母的注意。但面前的父亲,依旧在殴打母亲,偶尔会指着自己辱骂。
更糟糕的是,自己的一部分神经已经和陶瓷壳长在了一起。
穆青艰难地移动身体,努力在身边寻找手机,不见了,跟上次在白露的梦里一样。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嘎吱嘎吱——
他缓慢走出狭窄的房间,外边下着雨,由于屋子是半地下,雨水不断流入屋内,在吵架的父母根本不管这些,但如果继续这样任由水流进,被陶瓷裹着的穆青很难逃生。
于是他艰难地爬上三级台阶,推开门,污水奔涌而下。
父母的半身浸没在污水中,但他们还在吵。
外面是一排排和自己家一样的棚户区,中间是用红砖头,炉灰渣子铺成的简易路面。
于震,1986年出生在坤城市东郊铁工街,离自己家十公里左右,父亲是个陶瓷师傅。
但因为性格比较直,没有人脉,所以干了多年,还是做碗和勺子,才华得不到施展。有了孩子后变得暴躁易怒。母亲是下岗女工,服务员,对父亲的艺术追求非常反感。
居住在东郊棚户区,城乡结合部,按片区划分在育英中学。
嘎吱嘎吱——
穆青艰难地行走,挨家挨户敲门,邻居好像都不在,他找到一些机油抹在身上,那噪音减弱了。
再次敲一户人家,门开了,里面却黑黢黢的,忽然头上好像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身体上,液体顺着眼睛的孔洞,关节的缝隙流进陶瓷躯壳,有一股尿骚味。
穆青抬头寻找,却不知道这些液体从哪里来,只听得到有几个男孩的笑声和脏话。
光亮来源于正前方。顺着暗红色的灯光,穿着笨重陶瓷的穆青走上了一条新的长廊,这条长廊是红色的,有些暧昧和迷乱,在长廊尽头的一间小平房,门开着。传来优美婉转的歌声从门里传来。
穆青快步走进去,终于看到了唱歌的人,那是一个并不算美丽的女人,但看上去很舒服。她坐在台灯下面,穆青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