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乞儿奇遇贡山渡,侠士助守大粮船(2 / 2)
说着,他捧出一盘猪肉心的烧卖,一盘黄豆芽,五碗清汤,陪着笑脸退了出去。
姜平抢着动了筷,霎时间,风卷残云,沟满壕平,硬往嘴里塞了五个烧卖。
其他人都看他饿怕了,等他吃的太快而头晕目眩时,才喝起汤来。
吃饱喝足,大家便打算睡了,直到被水手长的惊恐声吵醒。
“糟了糟了!是竹莲帮!快抄家伙啊!”
舱中乘客、船工、苦力不约而同地拥上甲板,远眺正在逼近的敌人。
夜幕沉沉,透过火把看得出,遇着了二三十条舢板小艇,小艇上“梆梆梆,梆梆梆”的梆子声急促而连续不断,在江渚之上四面回响。
一阵粗暴的声音狂喊着:“姓言的!终于让老子逮着你了!”
“弟兄们!烧了他的船,砸了他的脑袋!”
借着火把的微光,众人看清了喊话的人。那人一身黑绸衣裤,罩着一领铁锁甲,狰狞的猴脸上透着一股邪劲,手中只拿着一把纨扇,正是今日买官马的三人手持的。左右另有两个相同打扮的人,腰间也插着纨扇,明摆着是头目。
四人很快回忆起,这三个匪头子就在早晨买过他们的马。也难怪,现成的官马,可是犯罪的利器。
大粮船上所有人都被武装起来,但大家手中拿的,哪里是什么枪刀,都是些锄头木棍,乱哄哄的,不成模样。瞧见对面杀气横空,匪兵数百,船上几乎所有人都犹如被倾倒了半桶雪水,腿肚子直哆嗦。只有盛舜英和余南时跃跃欲试,骄傲而冷漠地挥剑一振。
船主言爷呵呵地干笑几声:“你们两个,把家底儿亮出来,别藏着了!”
胖瘦两个家丁应一声,带着几个船工下到货仓里,一会儿飞奔回来,扛着五个箱子,很快又到船尾去了。哈剌章眼疾手快,直接把五枚铁锁硬扯了下来。箱子里面都整整齐齐地码着连弩,这可是西蜀祖传的大杀器,工艺绝佳,质地上成,多少得靠些关系才弄得到。
“都拿上!我言某绝不会死在这帮小厮手上,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言爷大吼一声,所有人各抄了一把弩弓,乱七八糟地端着它们,拢到左舷,对准水匪。两个家丁也识相地把船锚放下,让船更稳定。毕竟粗通水路的他们知道,过了二更天,江水会奔腾汹涌,如漩涡一般,想稳定是不可能的。
余南时和盛舜英对视一眼,果然,两人都咬死了牙关,脸色血红。在陆地上驰骋数年的他们,头一回打水战,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南时,我命令你跟我比。”
“比什么?”
“比杀这些畜牲!”
“哈哈哈,你们这厮好生可怜,拿着几把破弩就想挡住我们!”三个头目眼中都带着挑衅的神色,手持火把的小喽啰们更是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言爷,近了!要到跟前了!”水手长声音颤颤巍巍,水匪们据大粮船只剩一百来步了。
“言爷?言爷?”
“再不打就完了!”言爷和他的家丁好像人间蒸发了。
船上只有余南时、盛舜英整齐地端着弓弩,紧绷着脸,眼神极锐,死死盯住逼近的水匪。
“那三个忘八蛋坐着小艇跑了!”哈剌章凑到他们耳边,呼吸声异常沉重。
二人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异口同声道:“保守秘密,不要让大家慌了神。”
哈剌章莞尔一笑:“他们早慌了神,关键时刻还得靠咱们盛家军!”
余南时突然想起什么,呵斥一句:“高元!别丢老子的脸!紫绡!别丢你盛师父的脸!”
二人颤抖地举起弩弓,紫绡甚至有些站不稳。
“放箭!”
盛舜英冷哼一声,几十支箭如蝗虫般扑入黑暗中。没受过训练的船工和苦力连着试了几次,急切间都扣不上弦,不少人被弓弦割烂了手。
大粮船前的水面传来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哀嚎。
“中了中了,师父咱们中了!”高元兴奋道。
“不要停,继续!那些畜牲还没死光!”余南时毫无滞涩地连射数箭,一连放倒了十几个。
盛舜英目光阴沉,动作简洁明快,甚至在点着杀敌数。
黑暗里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火药爆炸,而后是巨大的溅水声。他们没兴趣观望发生了什么,只是继续放着弩箭。水手长和另外几个胆小如鼠的船工都躲到船舱里,拿出神像念着经文。
乱箭下,仍有十几条小艇靠到了粮船船舷上,上百个水匪甩起飞虎爪,扒上了船舷。
“拼了吧?”余南时声音森冷,手中长剑泛着冷冽的光。
“跟他们拼了!”盛舜英全身力气都爆了出去,不顾一切地乱砍一通。
高元也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双目充血,跟上一步,劈砍着爬上来的水匪。
见着这群人这般不要命,水匪反而有所警觉,敲着梆子退了一下。
岂料刚刚击退一波,就隐隐听见了大船由远及近的响声。众人扣紧弓弦,准备迎战。紫绡没拉过硬弓,双手早被弓弦深深割伤,渗出鲜血。
又是一阵梆子响,紧随其后的是水匪们狂呼大喊的声浪。
这次扑过来的是七八条沙船,它们都是巡江水军的制式装备,架着四尊火炮,火力强大,而且往来轻便,算得上是水匪的精锐。
有个死里逃生的头目摩拳擦掌,出场喊阵:“奶奶的,杀了咱们这么多人!弟兄们,给我扒了他们的皮!”
几声“轰隆”巨响,大粮船的舵被炮弹炸毁,船头也被打穿了几个大洞,开始渗水。有的船工和苦力吓得赶紧跳了水,剩下一些赶紧跑到船舱里堵住破口,但似乎无济于事。
又是几声炸雷似的爆炸袭来,货舱被打穿,滚烫的炮石带着飞溅的火星,引燃了成包的粮食,烈火几乎席卷了整个舱室,不少船工和苦力被点燃,惨叫着跳进水里或被烧成焦炭。
说时迟,那时快,余南时举起长剑,一刀斩断碗口粗的锚绳,大粮船好歹动得了了。顺着涨起的江水,大粮船向下游漂流,水匪的沙船躲闪不及,两艘沙船船头被撞得粉碎,迅速被江水吞没。余南时举起连弩,居高临下,一箭射穿了那个头目的太阳穴。小喽啰们吓得乱作一团,盛舜英逮着机会,一跃而下,闪电一样寻着火把的方向挥剑斩去,举着火把的水匪们不是身首异处,就是匆忙窜到水里躲避追击。遽然间,一整条沙船被盛舜英单刀夺下,其他沙船从四面八方涌来,水匪们叫嚷着向她逼近。
“轰隆隆一一”几声巨大的爆炸传来,更加可怕的是,爆炸声隆隆地接连响着、回应着。沙船上的水匪更是魂飞魄散,全无斗志,抢着跳河求生。
船上众人立马瞥了姜平一眼,刚刚大家都没注意到他消失了。原来他呆在瞭望台上,拖着几十枚暗中找到的霹雳火球,劈头盖脸地往沙船上砸。好在姜平身手敏捷,再加上运气的小小点拨,扔出来的火球杀伤力巨大,炸毁了两艘沙船。剩下的水匪一个个呆若木鸡,终于向着北面退去了。
死里逃生后每个人的心里都没有轻松起来,反而目眩良久,眼神呆滞,围聚在甲板上。
姜平蹲在角落打盹;高元帮紫绡小心翼翼地包扎着勒伤;盛舜英和余南时发现船主不在后,就带着剩下的船工和苦力救火和抢修船只;哈剌章把沉重的尸体一具一具扔到江里,累得气喘吁吁。
天亮了,可是云没有散,天还是阴沉沉的,人也是垂着脑袋,一片死寂。
大船边倒着上百具尸首,江水腥红,三个头目都被密密麻麻的弩箭射穿,钉死在了船板上。
火场中侥幸逃生的水手长瘫坐在甲板上,胡乱抓着头发,呜咽起来:“完了……我们杀了这么多人,官府会把我们腰斩了的……”
高元赶忙应道:“怕什么,现在他们还得怕我们!”
“阿平,一开始的爆炸,也是你干的?”余南时一直念念不忘的问题也该解决了。
姜平低声嘟囔一句:“俺把那个狗屁船主和他狗腿子给炸死了。”
“你亲眼看到他们死了?”余南时追问道。
姜平往河里吐了口浓痰,轻声道:“亲眼看到那个狗船主的脑袋炸飞了。被土匪劫也是他活该,谁都知道西边的孟州颗粒无收,他还囤粮食发国难财,到底还是这几个强盗内讧,殃及了咱们!”
倏乎间,余南时对眼前这个小乞丐产生了浓厚兴趣。
“那些霹雳火球,行伍中都少有人善用,你怎么毫不畏惧,还指哪打哪?”余南时讶然道。
“嗨!我跟您说吧”,姜平嘿嘿一笑,“俺家屯边二十里地有个叫老君岩的小山坳,一下过雪狍子就多。俺爹就做了铁疙瘩,这玩意是先把制好的火药和铁砂拌和到一起,有时会昧着良心掺点毒药。然后拿几层纸糊成球壳子,壳上再浸满松油,晒干就行了。然后就是把这铁疙瘩塞到狍子窝里,放条长引线,就这么轻轻一点,什么炸没了!”
“这么说,你也会一点?”余南时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抬眼笑道。
“什么叫会一点?你知道加了狼粪,火药就能在逆风中烧吗?你知道加了铁砂,火药就能烂脸皮吗?你知道配了蜂窝烧成的碳粉,就能制成专门引火的引火药吗?”看样子,姜平对火药的配方烂熟于胸。
余南时轻“呵”一声,嘴角一弯:“那你放一个给我看看。”
姜平随手拿起一枚火球,点后一挥手,江面上再一次传来“轰隆”声。
余南时啧啧称赞:“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
“给俺口饭吃,俺就跟!”
“不行!”盛舜英如触电般猛然冲过来,勃然怒吼一声,“南时!不要害了他!”
一股热泪,夺眶而出。
“求求你,我不想把更多人牵扯进来”,盛舜英沉思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高元和紫绡身上。他们两个已经因为这起冤案,受了无妄之灾。
姜平突然从衣兜里取出一团纸,正是在门柱上撕下的县衙公文。果不其然,他对照了几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你们一一”姜平身子微微颤抖,低声嗫嚅道。
刚才还能泰然自若的他,现在背后一片已经被冷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