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军寨反瑶池遇险,女帅溺梦境逢仙(1 / 2)
“这就是我,盛舜英,所经历的一切。小老乡,你要还有良心,就不要去报官。我们会给你留足盘缠,足够你去见表舅舅,好吗?”盛舜英抽抽气,鼻子一歪,目光刺人。
云雾薄了一些,阳光从云背后透了出来,大粮船拖着累累伤痕顺流而下。就算是被炮弹炸毁的舵,也在船工们,尤其是水手长的努力下修好了。
“盛将军,您是个好人”,姜平深吸一口气,赞叹道,“俺刚才有些怕您,怕您会对俺动刀子。”
盛舜英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前脚还说她是个好人,难道这就是“叶公好龙”吗?
“那俺就投靠表舅舅了,盘缠俺也不要,能见到您们真是帝君保佑!”姜平膝盖一软,向他俩跪下,“哐哐”磕了几个头,没几下就把头磕得跟个血瓢似的,看他这狠劲好不吓人,真有些汉子的侠气。
惊愕片刻后,盛舜英和余南时一左一右把他架起。
“傻孩子,别把脑子磕坏了!”盛舜英心疼道。
余南时沉思了片刻,终于开了口,声音缓而轻:“阿平,江湖险恶,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说水匪了,就是这船主,估计也跟官府脱不了干系。你现在杀了他,按律是要被斩立决的。再加上这世道有些乱,纵使是官府判案保了命,也要流放到东边的海岛上。”
“那地方相比于瑶池九寨,简直是活阎王府,你想去吗?再说你也没有身份,不是官府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就算是没查到你犯过事,在民乱多发、孟州戒严下,官兵可也会杀良冒功。”
“我们很快会下船,但你确定我们不会把你杀了船主的事,和船工、苦力们说吗?”
“掂量掂量吧,祝你一路顺风!”
盛舜英和姜平都听出来了,余南时这是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姜平陷入深沉的痛苦中了,感觉心里像淤了一团血,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感叹一句:“高,实在是高。”
“等俺在表舅舅那安了家,俺就来找你们!”片刻之间,姜平从余南时腰间抢下长剑,手起刀落,切下了左手的小指。
剧痛之下,他脸色铁青,两颊肌肉崩的铁紧,眼神中透露着略显刻意的镇定自若。
盛舜英感到了自己的眼前迅速暗了下去,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余南时打量着这一幕,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以这枚手指为信吧!你还信俺,就拿好吧!”姜平用力撕扯下一块烂布,像模像样地把手指包好,塞给了余南时。余南时神情严肃地接过了那枚手指。
盛舜英无可奈何,只好恨恨作罢,给他包扎手指止了血。
不久,水手长的号子声提醒大家,瑶池就要到了。
作为中土第一大湖,颇负盛名的瑶池,源自圣武天帝自尽时,散落人间的玉佩。这片如翡翠般澄澈明净的玉海,有诗赞叹曰:
二月湖波稳,乾坤自混茫。烟霜弥四泽,水气隐三光。尽日闻渔鼓,高云辨雁行。孤舟兼晚岁,去路总他乡。
蓝天碧水,渔舟唱晚,岁月宛如流水,江山美如画。
因瑶池锦绣,多位北晋帝王都曾巡幸于此,导致湖畔行宫星罗棋布,亟待卫护。还因其位于南楚交界,边防压力大。故北晋神宗于玉虚八年设置了瑶池九寨,以水陆马步各军共二万六千余人驻屯,由南中郎将统率。
尽管寨兵驻守多年,甚少出战,仍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只见前方河道迅速收束,仅留一道小口。岩壁险峻,竹林丛邃,灌丛中隐着一方小碑,上书“鳙鱼口”三个朱漆大字。一旁立着大木牌,详细展示了开关时间、税率和手续流程。
“‘五抽一’?这税不糊弄人吗?比三个月前贵了整整十五倍!”水手长啐了一口浓痰,狠狠咒骂道。
“这是灾民急需的粮食啊!现在还收那么高的税,真是缺了大德!”盛舜英也想不明白,她的一班同僚怎么既惜死又爱钱,这种时候还胡吃海塞、吃拿卡要。
船又小心翼翼地行了半里,隐约见到竹墙水寨,想必是入湖税关。墙上约有三四十名巡守军士,不仅神色异常冷峻,还有不少人在擦拭火炮、安放守械,如临大敌。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船一近,高元就嗅到了杀气。
“元儿”,紫绡赶忙安慰几句,“刚刚那么多水匪,我们不是照样把他们赶跑了吗?听我爹说过,瑶池九寨足有上万大军,什么凶悍的水匪都不敢兴风作浪的。”
“我看倒真有些不太对劲,看吧”,余南时再一次肃立船头,手按剑柄,准备迎战。
更奇怪的是,原本应该常开的水寨门,居然紧锁着。城头上的旌旗居然不是北晋军队通用的绛红团龙旗,而是西蜀的玄青日月旗。连士兵的装束也有问题,右臂上都绑着很宽的墨色布条。
三声号炮响,一个身长不过六尺、披挂全套西蜀步人甲的军官喝住了他们:“把大船交出来!”
那人嘴一漏,就是满口西蜀方言。
骤然间,竹墙头冒出百八十个军士,手持套索抛向船舷。
“为何要交出来?该交的税我们一文不少”,余南时冲着军官冷言冷语道,还不忘不动声色地瞧他一阵。
“不为什么,就因为它被将军征用了!”军官满脸写着骄横,不假思索地狞笑道。
余南时屹立不动,不屑地俯视着这个矮子军官:“有没有公文?”
军官语气陡然一转,更沉下了脸:“没有又怎么样?你个屁民敢违抗将军的意思?”
余南时心里鄙弃地笑了一下,斩钉截铁道:“恕本人只认公文,不认军令!”
军官被他刺目的眼神所惊诧,转眼又打起精神,装腔作势起来:“你……你这刁民好大的胆子!就没有我大蜀国夺不下来的船,给我上!”
“冲呀!杀呀!”军士们怪叫着给自己壮胆。
几个持刀军士扒上船头,立于甲板之上,就要擒拿面前三步内按剑昂首的余南时。
磨刀呜咽水,水赤刃伤手。
雪刃翻飞,巧如梨花飘落,恰似秋水惊鸿,目不暇接之际,倩影风掣而至,余南时已后撤一步,眼前七人自腰腹起齐刷刷地断为两半,而剑上几无血痕。
盛舜英注视着自己手中那把刚刚饮血的剑,清澈如水的瞳中沁出一丝阴冷寒光。也许是为了恐吓对面,她以极缓慢的手速振了振剑刃,让如火的剑光映在对面每个人的脸上。
军士们面无人色,套着绳索的跳回水里,岸上的装药点火,准备放炮。军官脸色微微变了,身子稍稍僵了一下,便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余南时知道,盛舜英这招出自大名鼎鼎的盛氏霜天剑诀。
云凭凭兮秋风酸,步中庭兮霜叶干。剑诀外为冷月,内透花魂,由盛天文于寒霜万里、风萧雪婷的北地雪山深处悟道所创。盛氏家传,剑诀分三等,一等三千三百五十七招,二等二千八百九十六招,三等一千五百八十五招。
大司马神文神武,一统江湖也不过练到第二等。唯一一个达到一等的,是大司马的私生曾孙盛万。只可惜他在二十四岁时辞别家族,携红颜知己渡海北上,不知所踪。
二百余年里,盛氏族人不断删繁就简,也不断失传断代。延至今日,只有盛谊、盛词还会五百招,盛舜英和同父兄弟们也学得二百九十一招。至于其他族人,远走他乡的旁系难下定论,但本支已全然是游手好闲、提笼架鸟之徒,领着先祖赚得的铁杆庄稼苟延残喘。
“紫绡”,盛舜英回眸一眼,“等过了这关,我就教你剑法。”
紫绡微微打了一个哆嗦,胸臆冰冷,但还是咬着嘴唇点了头。
军官冲着手下吼叫起来:“开炮!让他们去喂鱼!”
听得命令,八门碗口铳炮一齐瞄准,炬火一燃,炮石齐发。
“轰一一隆”,“轰一一隆”。
但射距过近,不过三二十大步。纵使炮石重达数斤,也只是穿船体而过,最多打碎粮舱罢了。
余南时睥睨了盛舜英一眼,嘴角上扬道:“那个头头让给你?”
“不了,也该到你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衣袖振风声,余南时御风而起,提气一升,竟然如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跃起,至七八丈而毫不费力,惊得众人的心猛然高悬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气息一松,稳稳落到竹墙上。更准确的说,是军官的三步之内。
士兵们刚被吊起的心如同熟透了的苹果一样急速坠下,猛击地面而成了稀巴烂。而船上的人看得心悦诚服,齐声喝彩。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士兵们惊得冷汗岑岑,刀枪都脱了手,一人下跪,众人紧随,齐刷刷地趴了一片,磕头如捣蒜。
一缕冷冷的眼光在余南时身上扫了一遍。眼看手下不战自溃,军官气焰反而更加嚣张,脱掉头盔,扯下铠甲,怒吼着向他挥出势大力沉的一拳。
余南时轻轻一闪,放空了那拳。军官连连出击,拳拳锁敌,使出的拳法正是西蜀国术——武穆象形拳。此技依十二兽,分十二形,形形各异,变幻莫测。要像学好,一靠刻苦,二靠天赋,十二形尽在掌握的人极少。
别看这人色厉内荏,但拳法可圈可点。左手幻化成了熊拳,力猛且灵巧万分,既有斗虎之猛,亦有涧中捉鱼之巧劲。右手幻化成了鹰拳,双爪一出透骨寒,力达筋骨之稍节,节节相通、节节贯串。
二人斗得正酣,两边看得正欢。余南时让了他几个回合,只是颇为狼狈地纵身闪躲,似乎毫无招架之力。军官狠劲全出,步步紧逼,但过了十回合,开始露出疲态。
余南时瞅准机会,翻身露背,卖了个破绽。军官轻脚点地,凌空而起,起如钢锉落如钩,左右开弓,两拳出击,正中了余南时下怀。电光火石间,余南时一记上弦步闪过铁拳,跳到军官后方一步,使出擒拿手中的“人过天街”,双手如铁钳般死死卡住他的双腿,“咔吱”一声脆响,直接废了他的下盘。
“啊啊啊——”军官面无人色,惨叫声也不像活人能发出来的。
盛舜英轻轻往他骨盆的位置点了两个穴,使其下身酥麻,替他止了痛。接着,她一剑锁住了他的喉咙,他那杀猪般的哀嚎逐渐变成了呓语般的求饶。
“是谁让你这蛮子来的?”余南时冷冷道。
军官翻翻白眼,一脸无辜,“我不晓得!”
“慢慢说嘛!不要急!”盛舜英厉声喝道。她把剑尖刺得更深了一点点,血珠子从他的喉管悄然滑落。
“我……我……”军官面色惨白,喉管里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