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女帅溺梦境逢仙(2 / 2)
“没想到隔了二百年,还能遇见你。你可真有我盛天文当年的风范!”他爽朗大笑道,眼中透着无尽的肯定。
一瞬间,盛舜英心里,猛然涌出无限激情。
“祖爷爷……”她热泪盈眶,长叹一声,闭住双眼嗫嚅道。
“不要哭,盛家儿女有泪不轻弹”,盛天文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说。
“盛家军都已经被定为叛贼了。盛氏二百余年的事业就毁在我手上了……”盛舜英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你面临的处境,难道比我当年靠着一伙放山弟兄起家从龙之时还要艰难吗?难道比我当年兵败汉水河畔时还要艰难吗?难道比我在朝堂之上备受排挤时还要艰难吗?难道比我当年遭到全武林的围攻还要艰难吗?”盛天文老态龙钟,但威严不失,浩气长存。
“您也曾丢盔弃甲、只身而退吗?”
“不错。当时我军深陷重围,我护送先帝拼死突围时,仅剩十八骑”,盛天文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金石之声,“但先帝痛定思痛,发奋图强,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历尽艰辛,竭心竭力,终于定复国之大业,救生民于水火,德泽后世,光耀千秋。这,才是我盛家人该有的担当!”
“可是和您、和列祖列宗比,我真是才疏学浅,浑浑噩噩,无所作为。可怜盛家交到了我这样的不肖子孙手上”,盛舜英多少有些气馁,习武时总是无法冲破招数限制,朝堂上总是不被他人看好,家族里总是备受排挤和欺凌,战斗间总是被人下黑手。难道复兴家族的希望,就那么渺茫吗?
盛天文语重心长道:“舜英,何必妄自菲薄?你知书达理,满腹经纶,能文能武,能胜忠臣良将,才堪贤妻良母,非你无能,时势未到也!”
“现如今朝政混乱,国势危如累卵,百姓聚众倡乱,敌邦虎视眈眈,这难道不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吗?”
盛舜英着急争辩道:“可是老百姓生活艰难,揭竿而起,实属事出有因。”
“舜英,妇人之仁要不得!”
盛天文目光如锥,盯得她羞愧不已。
“百姓身为朝廷的百姓,自然要体谅朝廷,这才是情理中事。如今百姓不仅夺人田庄,还助寇为虐,倒向叛贼,无法无天。你虽是冤犯,但食的是大晋的皇粮,当的是大晋的命官,为何不愿为国家尽力?为何糊涂至此?”
听到这里,盛舜英诚恳道:
“祖爷爷,您以前也是放山的流民,为什么您现在对百姓如此惧怕?”
“惧怕?这是为了朝廷,”盛天文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只有千秋万代的朝廷,才能保护百姓。”
“错,只有安居乐业的百姓,才能守护千秋万代的朝廷。”
“你这是甚么话?”盛天文全身都在颤抖,盛怒改变了他的堂皇仪表。但他又很快挺直了身子,问道:“你这话,该如何讲?”
“朝廷应该做的不是镇压,而是赈灾。而且是先救民后救官,这样的朝廷才能得到拥戴。百姓远远比官多,比兵多。他们聚在一起,比朝廷还要强大。但就算是爱百姓多一点点,百姓都会感恩戴德,心悦诚服。既然如此,何苦将百姓逼上绝路?”盛舜英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你有这样的见解,真令我刮目相看”,盛天文话锋一转,“做甚么算是爱百姓?”
“圣君明臣,海晏河清。这样才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社稷。”
“好,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盛天文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她。
“祖爷爷,舜英还有一事向您请托”,她眼里还是泪水汪汪的。
“讲吧,我也该走了。”
盛舜英低下头,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
“为何我的剑诀,练不透二百九十一招?明明谱上五百招式式分明,我却习不透,看不穿,练不会”,她的话里透着委屈。
“霜天剑诀之所以难练,就是在第二百九十二招时,寒气就会渗入经脉,彻骨生霜,于丹田中形成冰障,致使四肢僵劲而不动,曲伸不灵。如果体内纯阳之气充足,自然可以破冰通脉。但男主阳,女主阴,极阴之下,女子习练甚为艰难。你想要破除冰障,唯有一法,就是耐受极阴,但就算于极寒之地习剑也难以达到所谓‘极阴’。唯有水中习剑,方能造寒冰之心,炼霜雪真气。”
盛舜英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说道:“什么是寒冰之心和霜雪真气?”
“寒冰之心本就是剑诀练至一千招后,剑气反噬五脏六腑所成。开始极寒难耐,历经七七四十九天的咳淤血、生银鬓、碎筋骨后,剑气与寒心相织,终化霜雪真气沉入丹田。奈何二百余年后,盛家人只知死记硬背,生搬硬套,而不知练心炼气。纵使你父叔练至五百招,照旧难以有所突破”,盛天文将自己的心得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盛舜英沉默不语,含泪接受。那位老者的身影渐渐消弭,只剩一句欣慰之言:
“盛家世代的复兴大业,交付于你了!”
“师父睁眼了!”这幽婉的声音,一定是紫绡的。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她甚至还感受到一团火炭裹着自己,让她身暖心暖。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审视着第一眼望到的人。他一对鹰眼闪烁着聪颖的光辉,像两颗朗朗的星,仿佛能洞察一切事物。被晒成是赤铜色的脸庞写满了憔悴,但怜爱之意暗藏眸底,令人周身生暖。
两人持续地对着眼睛,目中都饱含泪水。
“舜英,你终于醒了。”
“南时,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