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秋(1 / 2)
金秋十月、秋风送爽,黄土高原上到处都是一片悦人眼目的金黄色。无论野草、树木还是农民们从春到秋精心培育的花生、玉米、红薯,苹果等农作物,籽实都进入了成熟期,等待着农民们收割、贮藏。春萌、夏长、秋成,冬败;“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也蕴含着基本的人生哲理。
十月中旬前后,成千成万的大卡车从华北平原、关中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开进黄土高原的山山峁峁、沟沟墚墚,去延长、延川,洛川等县份收购刚刚成熟的、又大又红又甜又脆的富士苹果。果园里、村庄里,到处都弥漫着喜悦而兴奋的气氛、到处都喧喧闹闹、吵吵嚷嚷的。黄土高原提供给全国最重要的水果恐怕就要数苹果了。
这天上午,杏花和二女儿一家人忙忙碌碌地切着菜、做着饭,招待着从上海开车过来收他们苹果的志刚和四个中年司机。志刚五六年来一直来收他家的苹果,已经和他们结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吃饭时,郝景奎和杏花坐在主位,五个男人坐在两边侧位。
郝景奎笑着对收购商志刚说:“志刚,你今年生意怎么样?”
志刚笑着说:“唉,叔叔,不行啊!今年东跑西逛,忙了一年才挣了三二十万!”
郝景奎吃惊地说:“二三十万还少啊!我们这些老农民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刨挖,把东山日头背到西山,能落两三万都谢天谢地了!”
志刚笑道:“唉!我率着这两个大家伙,全国各处都跑,一年下来挣这么几个钱还不够丢人的。”
坐在他对面,单眼皮小眼睛,看起来有些憨气的水军道:“刚哥,你还落了二三十万!我只落了三四万,赚的钱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旁边坐在炕沿上的男人嬉笑道:“你的钱不都送给你那些花妈妈了吗?家里有个老婆不够你玩,还全国各地耍女人,也不怕生病!”
水军笑道:“我也是偶尔耍耍嘛!男人要是一辈子不玩女人,只守着一个丑八怪老婆,那活着多没意思!”
他的话把窑洞里的几个人都逗笑了,就连晨晨和归妹也笑了。这几天农活忙,老师给孩子们放了假,让他们给大人搭把手。
坐在椅子上吃饭的二女婿友贵是个谨慎的人,他问道:“今年苹果价钱怎么样?”
志刚道:“好的八毛五、八毛七,次点的六毛一二、六毛二三,也有三四毛钱的。”
友贵说:“那你看我家的苹果一斤能卖多少钱?”
志刚看着友贵,笑着说:“我还没到你家果园看过哩!等我看了以后再出价。你放心,咱们都合作五六年了,是老伙伴,我给你们出的价格一定比别人的只高不低!”
郝景奎和友贵笑道:“那是那是!你志刚人品好,给钱也快,和你做生意我们放心着哩……”
吃完饭,他们就起身去了果园。一路上看到好多辆红色、蓝色的大卡车,四面的果园和农田里有好些农民在忙活,掰玉米、挖红薯、花生,站在苹果树下、爬到苹果树上摘苹果。有些人口少的家庭还雇了短工帮自己摘苹果、装箱。他们都满脸带笑、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在深秋高蓝的天空下、金黄的田野里辛勤地劳作着。这是陕北高原秋收劳作的一幕。
志刚在郝景奎一家的带领下,在这片颇大的果园里察看了一番:今年苹果长得很喜人,整体都比较大,而且很红,卖相很好。
无论对于果农还是果商来说,今年都是苹果的丰收年。那些深藏在深绿的苹果叶间的果子就像是一张张红彤彤的小孩的笑脸般让人欢喜。但是对于果商和果农来说,“苹果”又是具有不同意义的。
商人就是商人,无论多老实的商人,都是具有投机性的,具有商人的劣根性的,渴望着以小搏大、投少赚多,而且大都自私自利;而果农却不一样,他们在政府的指导下从八十年代后开始种植从日本引进的富士苹果,精心培育,要三五年的时间树苗才开始结果,而且年年都要剪枝除虫、悉心照料,在苹果树上爬上爬下地劳作,期间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也就是说农民大都老实、勤恳,商人大都投机、奸猾。
郝景奎笑道:“志刚,你看我的苹果一斤能卖多少钱?”
志刚吸了一口烟,沉着地道:“叔叔,大的我给你出八毛六一斤,小点的我给你出六毛二。你看怎么样?”
郝景奎笑道:“我听说别的家户有卖八毛九、七毛的,次的也有卖六毛四五的。”
志刚忙给郝景奎递过一支烟,吃惊地说:“叔叔!哪有那么高的收购价哩!八毛六不是也比去年贵了两分钱?次的不是也贵了两分吗?这一斤贵两分整体下来就能比去年多卖一千多块钱哩!”
一旁站着的二女儿夫妇也早想开口说话了,但是因为父亲正在和收购商谈价格,他们只好静静地听着。父亲的交际能力和头脑他们是非常信任的。
郝景奎顿了一顿,点着烟,抽了一口,笑道:“志刚,你看一斤再给我加一分钱怎么样?我也不为难你。你愿意的话咱们现在就下苹果。”
二女儿和女婿都有点丧气。他们以为老人很精明,每斤至少能再加两分钱,没想到他只要求再加一分。要是早知道父亲这么绵软的话他们就自己谈了。
志刚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笑着说:“好,叔叔,那咱们就好的八毛七,小些的六毛三!”
郝景奎点点头道:“可以,咱们都有赚头这生意才算做成功了!”
谈妥价格,四个司机打开卡车的厢门,拿出里边成捆的纸箱子和一袋一袋粉色、黄色,红色的网状套子,帮忙搬到苹果树下。然后他们就开车去其它村子收苹果了。志刚和好几个村的果农都有协定,这样他才能赚更多钱。
郝景奎等祖孙三代七个人就挎着笼开始摘苹果。
晨晨、归妹和强娃挎着小笼爬到苹果树上摘着掩藏在叶子间的红彤彤的苹果,都觉得既兴奋又好玩。最兴奋的当然是晨晨,这是他第一次摘苹果,满鼻都是苹果叶子清新的气息、满眼都是艳红的果子,头顶上是黄土高原深秋蔚蓝高远的天空,和县城里狭窄的、布满黄尘的天空完全两样,怎能不令他兴奋呢?
摘了少半笼,晨晨感到有些重,就提着笼去了放纸箱的地方。这时郝景奎、杏花,万万夫妇已经一人摘了满满一笼苹果送了过来,他们额上都布满了细小的汗珠。
杏花看了眼外孙摘的苹果,笑着说:“晨晨,累不累!”
晨晨抬起头说:“不累!”
杏花柔声说:“你渴的话就吃果子,想吃几个都没关系!”
晨晨说:“好的,外婆!”
杏花和万万坐在小板凳上,折好箱子,给底部糊上透明胶带,就开始给苹果套网套、装箱了。只见她们右手套上网套,左手拿个苹果放在右手上,把网套一翻就套好一个,快速放进箱子。
这时候归妹和强娃也过来了。归妹看了眼晨晨哥哥的笼,皱着鼻子道:“晨晨哥哥,你才摘了那么几个呀!”
晨晨垂着头道:“嗯。”
他也看了眼归妹的笼。她摘的也比自己多不了几个!
把苹果归到一个笼里,三个孩子又说笑着上了树。晨晨摘了个大红苹果迫不及待地放到口中,狠狠咬了一口。
“好甜啊!”
苹果甜中带酸的新鲜的汁水沁满了他的口腔、喉管,他感觉喜悦而畅快……
下午一两点钟,四五个黝黑壮实的外村女人跑到装箱的杏花和万万面前,问道:“你们这儿雇人摘苹果、套袋吗?”
她们是从川道没有苹果的村子上来的,想趁这几天赚几个钱。
正巧这时郝景奎和友贵过来了,杏花便指着丈夫道:“你们问他。”
为首的女人看着郝景奎,道:“你这儿雇人摘苹果吗?”
郝景奎笑道:“不雇,我们一家人摘就够了!”
为首的女人道:“这么大一片果园,你一家人最起码要摘八九天。倘若遇上了雨天总要十来天才能摘完。你雇我们的话保管三四天就把这片果园解决了!”
友贵皱眉说:“不雇!雇你们还要花钱哩。那些钱我们还不能留着买两袋面吃吗?”
女人们又说了一会,见说不转这家人,只好悻悻然扭头走了……
四五点钟的时候,杏花和二女儿万万回家给几个人准备饭食去了。因为有人来叫郝景奎诊病,郝景奎也走了。他已经六十岁了,年纪大、体力弱,累了一天早已经手脚酸软、身体乏力,确实需要休息了。
现在果园里只剩下了友贵和三个玩玩闹闹,不起什么作用的孩子。友贵一个人辛勤地爬上爬下摘着苹果,摘满一笼然后去套袋、装箱。他是一个很有韧性的庄稼人,虽然也已经累得头脑昏眩、四肢酸软,可是仍然卖力工作着。
天擦黑时,志刚率着两辆大卡车回来了。打开车厢,友贵看见两辆大卡车都装了大半车厢。他们明天装满就可以把苹果拉到上海交货了。友贵和四个司机把装好箱的苹果过秤、记数,搬进车厢,就回家吃饭了。
这时在田野里、果园里劳作了一天的疲惫的庄稼人也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家,吃贤良的妻子为自己和孩子做的一顿热饭。一个人若是在劳累了一天以后能伴着妻子和孩子吃上一口热饭,那什么疲惫都是可以立马消除的……
晚上躺在炕上闲聊的时候,志刚不由道:“叔叔,我看咱们不如雇几个人来给咱们下苹果。你和婶婶年纪大了,也不好出太大的力。你女儿和女婿两个人忙活,人手实在不够啊!”
郝景奎思忖道:“雇一个人一天就要二十五块钱,四个人一天就要一百,四天就要四百。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哩。”
志刚说:“那叔叔,要不我出一半,你出一半?”
郝景奎耸起眉毛说:“这咋能要你花钱哩!志刚,我知道你赶时间,那咱们明天就雇人!”
志刚给郝景奎递上一根纸烟,微笑道:“叔叔,那就太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