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独居癖(1 / 2)
顾然醒来时窗外飘着大雪。比昨天更冷了。
半梦半醒间,床成了虚掩着的黑洞,她轻飘飘的漂浮在上头,等待某个时刻坠落,而起床那一刻,黑洞就自动愈合了。
顾然从冰箱里拿了个不大不小的梨,那是顾溪与韩琍买的。路过次卧时房门依然紧闭,她想制造点动静破坏她们的安睡。
她又想起顾溪想要搬进来时的情景,她是通过微信告诉她的。她说的楚楚可怜万分动人,疫情所导致的经济紧张,并承诺过度一段时间就会搬走。
“前几天我就想和你说了,一直不好意思…我们经济稍微好点就搬走。”
顾然一开始是拒绝的,她知道自己无法接受与他人同住。从十七岁开始,除了与范雨婷同住过一个月,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
“我们租的房子到期了,她最近住朋友那;她的钱投在电影里,我的钱还想开餐饮;不会影响你什么的,我知道你睡眠轻,我们尽量不发出声音,住进来后水电物业我缴,卫生我打扫,情况好点我们就搬出去,你这房子也空着…”
顾然答应了,不是因为顾溪所说的这些好处,而是想起了帮妹妹往楼下抬虾时的情景。
她动了恻隐之心。
哪怕她深知自己有独居癖,也愿意相信顾溪所说的暂住,相信经济好点就会搬走的承诺。
“没事不要和我说话,不要吵我。”她提了几点要求。
隔着屏幕顾然也能感受到顾溪的喜悦之情,她轻快的说:“韩琍可能会与你一起办公。”
“你们在卧室放个桌子,不要干扰我。”她婉拒。
顾溪并未强求。
几天后,顾然开门时看到地上堆放了一地衣服,茶几上放着花盆和酒,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
两只猫正悠哉的晃悠。
这不是等经济好点就搬出去的架势,这是要长住的打算。她想着,瞬间被灌入了一股无名的情绪。
她不露神色的进了卧室。
次日出门时,那堆衣物依然躺在地上,她给顾溪发了条信息:“什么时候整理?”
“我们这几天忙,不忙了马上就收起来了。”
等她晚上回家时,那堆衣服不见了踪影,这让心里郁结的情绪有所消散,而看到电视柜上的仙鹤装饰画被电视机代替时,那股情绪又凝结了起来。
她走进卧室,发现阳台上放的小桌子不见了。三周后,她才看见那张桌子躺在顾溪的床上支撑着笔记本电脑。
她还发现台式电脑放在她以前买的不到膝盖的凳子上,对面放着一把与凳子高度一样的靠椅几乎一瞬间,顾然的脑海里就浮现着韩琍办公的画面:弓着背坐在椅子上、整个身子往前倾。她感觉有些心酸,但也无法理解,明明可以用几百块钱买个电脑桌,哪怕二手的也行。
她心一软,告诉顾溪可以一起办公,但尽量不要与她交流。
“嗯嗯放心吧,我们不会打扰你的,你要不舒服了你就说,有什么事可以沟通。”
她又感觉到了顾溪的欣喜若狂,与快乐。
从入住的第一天,顾然就隐隐约约觉得她们身上的气息与自己大相径庭。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韩琍,但她知道妹妹自从大学毕业后就与她住在一起。多年来她也从未过问过妹妹的感情生活,姐妹二人相处的时间多数沉默以对。她们适应彼此的沉默,也从未彼此了解过。
顾然一开始并不确定那股气息源自谁,她似乎从第一天开始就在与这股气息对抗着,她也第一次对妹妹有了全新的了解。
后来的一个月里,她发现卧房抽屉里的餐巾纸每天都在减少,那股从入住起就酝酿的情绪正在发热,走向燃烧。
直到她发现玄关处的香薰不见、卫生巾也开始不翼而飞时,才义正严辞的告诉顾溪不要随意动别人的东西,为人处事要有边界,要懂得分寸。
她不认为是顾溪拿了这些东西,她从二人相处的点滴判断妹妹不是这样的人,她指名道姓是韩琍拿的。
“这是基本的生活礼仪。”她指责韩琍没有边界。
“都是我拿的,不是韩琍,我不知道你介意。”顾溪解释道。
顾然不愿意将精力分散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她点明之后二人也再未从她的卧室里拿过什么东西。她已经解散了团队,宣布第二次创业走向了失败。
她并不觉得失败有多么难以承认,反而将全部热情投入了小说创作。这是她在创业期间的热望,失败反而是一种解脱。她如此安慰自己。
因此,即便是无业游民,她也将每天安排的有条不紊。早上六点半到七点起床,跑步、吃早饭、遛狗,与晏清通话以及构思小说情节,以及练习口语。
顾然将以上所有事情做完,次卧的门还是紧闭,她们还在昏睡,次卧的黑暗在透过门缝蔓延,在试图抓住她。时间久了便生出情绪来,好吃懒做的形象正在她的心里扎根。
后来,顾然出门时会在情绪的驱动下用力拉动椅子,通过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告诉她们不要睡了,太阳照屁股了,起床干活了。
她见不得无所事事,见不得好吃懒做。她并不觉得她们寄生在自己身上,只是对出现在自己的空间里感到恼怒。
当天晚上,顾然开门时,顾溪蜷着腿坐在沙发上,韩琍双手叉腰站在一旁,象征性的与顾然打了声招呼。
开门声短暂打破了空气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没有理会她们,走进书房后那股莫名的情绪又凝结了起来。
她们继续争吵。她侧耳倾听。
顾然并不认为那是争吵,因为整个过程只能听见韩琍洋溢顿挫的声音,她用非常无奈的语气斥责顾溪工作上的失职,指责她的沉默。
顾溪确实是沉默的,这是一种故意为之的沉默,这种沉默里蕴含着消极的人生态度与基因传承。这种消极状态直接嵌在语言里,“你让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哪里不对你说啊,我去找。”诸如此类。
“你看,你现在还是这样,如果这个工作做的这么闹心,我们就不做了好不好,你就是喜欢玩,一有玩的就来劲了,可开心了,一让你做点事情,你就立刻耷拉着脸,何必呢?”。韩琍的语气中多了一些讨好的意味。
顾然从对话中窥探到的不是自己和顾溪一样不喜欢被安排工作,而是姐妹二人在亲密关系中应对矛盾冲突的态度。这一点上她和顾溪出奇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