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平陵曹爽束手 汤沐邑管辂看相(2 / 2)
谁也没想到曹芳会如此咆哮。
曹爽不知所措:“圣,圣上想把臣怎样?”
曹芳脸一扬:“弃权,认罪!”
曹爽不服:“所谓太后懿诏,本身就是篡逆,那些鬼话全是诬陷,臣身无罪啊!”
联想到曹爽征蜀时的无能,鄙视之下,曹芳斥之:“朕观属实,你们兄弟几个商量商量吧。”
桓范飞马来报,建议曹爽挟皇帝去许都,诏令外地兵马前来勤王。
曹爽兄弟几个商量一番,左右难择。
挟皇帝去许都,可招哪路大军呢?或远或近,能不能及时先不说,先论谁能奉命吧。兵符可谓国之神器,可其并不是绝对的,今在曹爽手中,此时此刻他却不一定能调得动大军。并、冀、兖、徐的将领,接到曹爽的命令,即使来了,若见是与司马开战,人家还不一定相助。淮南的王凌和诸葛诞,虽都与司马有距离,但对曹爽也不铁心。徐州的胡遵和王基,更是司马懿的老部下。最可信的当属夏侯玄和夏侯霸,二人都在雍州,没有郭淮的兵权大,郭淮最听太后的话,可曹爽与太后分崩了,能不能挺己不好说。最可调的是荆州的兵,但李胜还在半路上,现在掌军的是王昶,那是司马懿的得意门生,对仲达弯的腰比谁的幅度都大,其来还不如不来。
征南将军王昶,领荆州刺史,与司马关系太铁,曹爽施行军政分权制,遣李胜去任刺史。
曹则说:“他们这是政变,即使不为司马所绑架,太后的诏无法无理,以著令而论,实当天下共诛之,不应为此畏惧他们。看看能不能在法理上出手。”
曹爽叹道:“这个时候了,法啊,理啊,你去跟谁说呀?”
曹皑说:“跟皇帝说呗,皇帝若站在咱一边,仲达那就是篡朝,量他此时还没这个胆。”
曹爽五兄弟商量了一晚上,可天亮时曹芳的一句话,怎么想也都是白想了:“朕的所有大军都是用来整合天下的,哪路也由不得你们用来内讧!”
曹芳是为自己的前景着想:若曹爽与司马硬拼,必败无疑。招勤四方即使成功,以后没有司马的钳制,曹爽将会更加猖狂,他既平不了吴,也灭不了蜀,却能有他掀翻我帝位的那一天。司马懿没几年活头,司马师司马昭回家孝母,无欲于权柄,司马孚清清正正,有口皆碑,他们把曹爽打压下去,对我身如割疽囊,对朝政正本清源。现在来说,不是怕司马能干,而是怕司马懒惰。
曹芳没看到的是,司马的这些“懒惰”之举都是有预谋的,藏针于棉,以静待动。
2倚天剑
日头正冒红,太尉蒋济遣陈泰(陈泰来京诉职,逢上此事送来封信,劝曹爽奉诏,说若对决下去,无论胜败如何,城内的家口全在司马刀下,等待的只有灭门,太傅只是想解除曹爽的兵权,宾服后仍然为富侯。
司马懿为太傅后,蒋济接任太尉,实权在握,人脉颇丰交结圆滑,虽与司马懿亲善,但与曹爽的关系也很好。曹爽见到此信,想到城内那三岁的小儿子,犹疑不决。
许允和陈泰都认为,对曹魏大局来说,曹爽不是颗吉星,虽非为司马懿的对手,但最好是兵不血刃将其拿下。在许允和陈泰的极力劝说下,曹爽驽马恋栈豆,放下武器缴了械。
桓范认为,司马懿虽然控制了首都,但曹爽手中有皇帝,若决心与其开战,司马懿将失势,于法理与道义,即使司马懿完胜,后果也是无法收拾。今见曹爽兄弟投了降,仰天长叹:“没想到英名盖世的曹子丹(曹真竟生养了你们这群畜牲!今吾桓范亦得灭门了。”
这对司马懿来说是最为理想的局面。
曹爽是个草包,严刑拷打之下,该认的和不该认的都认了。丁谧、邓飏、李胜、桓范等那些关联者也都被抓了。
何晏惶恐不安地待了些日子,见没动静,自以为是曹操的义子,谁也不敢轻易动他。再一想,自己的结局如何,最主要还是得看皇帝,皇帝去高平陵,见没见到曹节,应弄个明白,便于日后行事,遂去汤沐邑问刘康。
汤沐邑浴馆内,一个小丑模样的老艺人在台上演方技,各位浴客躺在卧榻上看节目,何晏与刘康靠在一起。
何晏问刘康:“此人虽丑但技艺不凡。他是何方人士?”
刘康:“管辂,字公明,平原郡人。”
何晏;“啊,他就是管辂。父王在世时经常提到他的相术,早就想让他给我相一相。”
刘康:“不过,其言太直,可舅爷是位好面子的人。”
何晏苦笑:“别顾面不面子了,被人讥笑过半辈子,现在,最想听的是实话。”
刘康点头:“那就好,演完后让他给舅爷相一相。”
客房内,何晏端坐。管辂左眼睁时右眼闭右眼睁时左眼闭,突然打了个大哈涕,何晏惊得向后仰,管辂呲牙又一笑,把何晏整得哭笑不得。
刘康对管辂说:“此公乃魏武大帝的何晏公子,何王爷,方士请庄重些。”
管辂鼻子一皱:“你这话,先说是公,又说是公子,最后是王爷,非为世人之语,活人难得明白。”
何晏立起施礼:“我叫何晏,自幼寄于曹家由皇门养大。”
管辂下巴向上一努:“听说过,听说过,你还活着呀。岁数不小了吧?”
何晏不敢叽歪:“阳寿还有些。”
管辂说:“术生眼无媚珠,不趋势利,不打罔语,忌讳者勿求。”
何晏一揖:“诚信相公直言。”
管辂端量一番:“公魂不守宅,血无华色,精浮如烟,容若槁木,此为‘鬼幽’之相。”
何晏闭目摇了摇头,过一会儿又睁开眼:“夜梦青蝇数十,集于鼻峰,驱之不去,此为何兆?”
管辂解:“鼻者,五官之山,贵也。青蝇脏也,臭恶趋尊,危矣。”
何晏急问:“如何驱之?”
管辂说:“亲近君子远避小人,不贪不索青蝇自去。”
管辂不等何晏掏赏,摆手而去。
刘康说管辂:“恶口太黑,休去信他。”
何晏无奈:“往后注意点儿就是了。大将军被钳制了,我多亏没去高平陵,否则的话,也恐被穿在串儿上。圣上去高平陵,真实的目的是去见曹节……你后奶奶去没去?”
刘康直说:“皇帝的话接到了,但奶奶思量一番,觉得与皇帝的关系,说什么都不如什么也不说好,所以也就没去。”
何晏说:“皇帝诏令尔不尊,可也太不知高低了。可也是,有那层关系,皇帝也不会把她怎样。”
刘康问:“哪层关系?”
何晏不想从己口出:“明知故问。”
“明知什么?”刘康不能不问。
“曹节没告诉你吗?”
“谁知舅爷所指何事?”
何晏实在憋不住:“装什么大头蒜?你不能不清楚,当今天子是曹节的儿子,你的叔叔啊。”
刘康反问:“你认为齐王是爷爷与后奶奶的儿子?”
“一点儿不假嘛,曹芳的屁股上有块烧疤。”
“好几个人都关心齐王的屁股,舅爷也想知真相吗?”
何晏想求得信任:“你不知何家与汉室的关系吗?当年爷爷为保刘室朝廷而亡,我对你们刘家比曹家诚实多了。”
刘康点头:“何家是保,曹家是夺。”
何晏说实话:“我想知真相,有利于在朝周旋。”
刘康说:“那我今天就说真相,奶奶当我说过,齐王就是曹芳,秦王就是刘询,一点儿也没错。曹芳淘气,从小踩翻过火盆烧伤了屁股。得知刘询被烧死后,后奶奶非常难过两天没吃饭。曹芳在我后奶奶手中养大,虽不是她的儿子,但感情也很深,皇帝也不会忘记的,这对咱们刘家也有好处。后奶奶没去高平陵,这样做也是对的。”
何晏心里话:啊,原来如此。我这太上皇的梦,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梦,多亏曹芳与曹节没相见,否则会危及我身命,这梦让曹芳去做吧,最好是永远醒不过来。
何晏满腹心事回了家,刚进院,金乡手牵着小妾生的小儿子迎了出来:“夫君可回来了,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看眉目好像不太顺?”
何晏很沮丧:“好几个朋友都被抓了,屈的屈冤的冤,我心能好受么,孩子妈去哪儿了?”
没想到金乡会说:“小妈吓跑了。”
何晏问:“听到风声了,说我也被关起来了,是吧?”
金乡点头:“前天咱院来个女人,也不说是谁家的,送来个布包,托你送给皇帝,没等我问个明白,那女人转身就走了。昨天司马师带兵来,把咱家翻个遍,搜到那个布包,打开一看,竟是口‘倚天’剑,谁都大吃一惊。司马师走时说,你什么时候回来,赶紧去大理府,当廷尉说清这回事。孩子妈以为是曹爽的家人栽脏你,好为曹爽开脱,害怕你说不明白,吓得拔腿跑了。你赶紧去大理府吧,说清怎么回事。”
何晏说得不差:“说不清楚啊。就曹爽那个熊样,那剑先前若真在他手上,给点儿刑他早就招了。定是司马家的人干的,他们想置我于死地,挖空心思设此计。”
金乡说:“他们怎不害别人?还是你身不正。”
“连老婆都这样说我,我还有的活吗?”
何晏心里谋划:钟毓是司马的帮手,我去那儿就是去送死,不跑更待何时,跑到哪儿呢?几个女儿家我是不敢去的,去舅哥秦郎家?可秦朗刚死不久,秦秀太精明,是不会搭理我这块臭豆腐的。夏侯献娶的也是曹门女,我与他是连襟交往很深,其在辽东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如今却闲赋于家,必然一肚子怨气,他为特进侯,谁也不会搜到他家,我到他那儿藏一藏,肯定会万无一失。
可何晏到夏侯献府门一看,夏侯献已死,正当出殡。余下熟识的门路只有曹氏王爷了:这几年,朝廷对诸王的监视逐渐放松,如能挑拨哪个王爷造反,若成功我是功臣,不成也可把曹门整个分崩离析,死也值得。先去哪儿呢?曹芳与曹楷关系非同一般,据说曹楷挺老诚,他不会害我。应问问曹楷究竟怎么回事,如曹芳真是王芳与曹叡所生,也可求曹楷帮我活下去。曹楷又被迁徙到济南,我赶紧向北去吧!
3司马懿
皇帝、太后、司马懿、司马孚、钟毓聚集于华林苑。
曹芳说:“曹爽之案该结就结了吧,他想弃权后,当个富侯,了此一生。”
司马懿岂肯轻放:“曹爽祖上姓秦,非为真正皇族,不可姑息,应据案情,该判什么罪就判什么罪。”
太后也不想让曹爽活着:“是的,刑律不可践踏。”
钟毓这话,有可能是司马懿给设计的:“曹爽之为案情重大,丁谧、邓飏、毕轨、李胜皆有供词,出乎意料的是,小皇门张当的供状非常惊人,他们怀疑…怀疑…唉,话不好说。”
太后想听明白:“怀疑什么?实说无妨。”
钟毓面对皇帝:“臣罪该万死。”
曹芳摆手:“赦卿无罪。”
钟毓不敢抬头:“他们怀疑圣身非为明帝之子,准备清明那天举事,推曹爽为新君,篡立新朝。”
众人皆看皇帝,曹芳坐不住了,一会儿站起一会儿打转,择下皇冠手又戴上:“岂有此理?谋反之罪,当夷三族!”
钟毓抬头后说:“数犯之供述,不少处还牵涉到何晏,不过谋反之案没有他的份。”
曹芳痛恨何晏:“何晏藏颗黑心,他说朕是他的儿子,流言是从他那儿吹出来的,他以太上皇自居。朕问过刘康,节姑奶奶深知实情,朕就是明帝的皇子,何晏非为曹氏血根,够定何罪也就定之何罪!”
司马懿接言:“圣上的‘倚天’剑原来在何晏那儿,今天才搜出来,正待廷尉审定。”
曹芳极其看重“倚天”:“仅凭此端足当死罪。曹爽之举案情重大,关联到不少皇族,办案要准,廷尉多会儿能审理明白?”
钟毓讲:“准就得细。文帝虽是位能君,但心狭太妒,总怕诸王威胁帝位,很多有司都去监国了,皇族的王爷如今也没几个了,且都年高体衰,心冷如灰,难起大浪。是不是可宽松宽松对诸王的监视,抽调些监国充实大理府,着眼于朝廷的要案?”
司马懿赞同:“另一方面来说,皇族不应再冷清了,曹爽就是钻了皇族不振这个空子。为壮帝威,以后应允许王侯之间的交融与亲热,老死不相往来,于情于理皆过不去。”
“过去王爷们有病,皇亲与朝廷都没关心过,据说东海王病情不轻,”太后说到这儿,向司马孚眨下眼,“朝廷是不是应遣个臣去那儿看一看?”
司马孚明白:“那臣去吧。”
司马懿想收买皇族之心:“还应到所有王侯那儿走一走,告诉他们圣君如何伟岸,如何大志,如何关心他们,把皇门所有人都团结起来,平吴灭蜀,统一华夏同享富贵。”
这话说到皇帝心坎儿里了,曹芳热泪盈眶:“太傅功高群山,心皎日月,忠心保朝,朕心甚安。什么三公三太,今后都免了吧,还应恢复丞相制,太傅坐任丞相吧,朝政大权全归相府。”
司马懿摆手:“臣亲受顾命,深忧责重,凭赖天威,功不足论。三公之设文帝所制,著之《典论》不能废矣,世在君治,非为三公或丞相,臣不固争。”
曹芳又说:“那朕绶太傅九锡之礼携履上殿,禀不叩拜,奏不唱名,如太祖故事。”
司马懿看中的是实权:“九锡之仪羞杀老臣矣。魏武大帝巨功巨德,汉室崇重,受之无愧。九锡之礼,乃历代异事,非朽臣可仿,罢了,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