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亲臣为皇帝殒命 皇帝受臣子株连(1 / 2)
1问责
东兴之役前,司马师并非没想到过司马孚,而是觉得三叔从来没领过军,反正大略已定了,具体的细节,问不问他没太大用处,三叔想安静,就让他安静吧。可如今后悔了,怎么当他说呢?司马师想拉司马昭一起去,司马昭自知己责非浅,说什么也不敢去,司马师硬着头皮,耷拉着脑袋见三叔。
施过叔侄礼。司马师知道三叔耳目众多,丝毫不敢编造。
司马师讲到强夺濡须口的小城时说:“浮桥运兵虽没成功,但再也没有更好的战法……”
司马孚断其言:“可不可用浮桥作伪装,遣军从上游过濡须水,从小城背后强力攻击?”
司马师方才醒悟过来:“啊!这么简单的事,胡遵怎就没想到呢?胡遵虽然受伤了,但对败后的问责,他首当其冲。”
司马孚却说:“太祖(曹操有句名言,胜后不忘问责,败后不忘评功。你仔细想想,有没有道理?”
司马师点头后说:“道理归道理,但此次惨败,确实与某些将领有关,对其不予严惩,置军法于何处?”
司马孚脸变了色:“对东兴之败的问责,严字应改为宽字。你若还想任大将军,就应该往公道上论,谁的责任该当首位?”
司马师明白了。
在问责会上,作为总监军,司马昭首先开言:“无论胜与败,战后的问责都是必不可少的。东兴之败的责任,首位是胡遵,究竟如何惩治,皇帝御批后再告诉大家。”
司马昭真是有一套,好事不给皇帝,得罪人的事往皇帝身上推。
司马师为胡遵辩护:“胡遵受伤未到,无论其在与没在,咱们都要往公道上说。浮桥的战术是正确的,谁也料不到‘魔兵’会有魔药。有人责怪他那晚玩忽职守,但都六十好几的人了,身上还有战伤,精疲力尽之下,晚上睡点觉也在情理之中。”
司马昭继续讲:“诸葛诞之军虽也死伤近半,但还有一万多铁骑军,战斗力还是有的,完全可以奋勇相拼。可诸葛诞也是落荒而逃,是不是碍到什么人的面子啦?”
什么人?不言而喻,当然是指吴国的大将军诸葛恪,诸葛恪是诸葛诞的从侄子。诸葛诞的红脸被这段话气成了青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行军司马王义气愤不过,仗义而言:“刚才大将军有言在先,说是看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即使是皇帝的过失也不必讳言,那我就直说了。还追这个责那个责,最应追责的当是元帅,一开始就犯了布局上的错误。”
这回,司马昭的脸色铁青了。
该司马师表态了。谁也没料到司马师会这样说:“战前我不听诸葛诞的话,以至于此,我之错也,诸将无罪。另则,公休若继续与吴将死拼,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也难完胜,保存实力以求后图,不为失策。问责就问我们兄弟俩吧,甘削侯爵,追加罚薪。父亲生前嘱过,败仗之后不忘评功,不能因为败了而埋没那些浴血奋战不顾生死的勇士们。否则,下次谁还能在不利的情况下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呢?诸将要换换心情,回去后认真整理好功劳簿,尽快报上来,该晋者晋该赏者赏。”
司马师这番话是相当明智的,兵忘其败,将记其恩,有利于上下凝固左右逢源。
听司马师之言,诸将放松了。但司马昭性情狭隘,过后还是把王义杀了。王义的儿子安葬好父亲后,在墓旁搭了个小棚,日夜守护着父亲的灵柩。司马昭听说王义儿子的眼泪把墓旁那棵小树都烧死了,他竟然又怒不可遏地遣人去捕杀,司马炎看不过眼,将王义的儿子藏了起来。司马炎立晋后,给王义平了反。
2张缉和李丰
兴势兵败八年来,曹魏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这点元气,东兴之败又给泄光了。司马师虽然把武将们的嘴都封了起来,但文臣们仍然绕舌,最上心的是光禄勋张缉和中书令李丰。张缉,张既之子,甄皇后死后,张缉之女晋为皇后,张缉由四品郡守飙升到一品光禄大夫。李丰的儿子李韬娶了曹叡女儿齐长(zhǎng公主,李丰长女李美又是曹芳的妃子。李丰权衡利弊,在司马与曹爽博弈期间,没敢偏向任何一边,所以清除曹爽余党时,没受到牵连。张缉与李丰不但是重臣还都是皇丈,看着司马的势力遮天蔽日,对曹魏的前程比别人更上心,不但有谋划还将有行动。
曹芳不解:“将心何以不顺?高封高爵,皆为富侯,哪个不食千八百户?”
张缉说:“若论诸将待遇,单个数起来皆都可以,但互相比起来就显不公了。”
曹芳问:“有何不公平的?”
李丰讲:“皇帝不谙前情。先不讲侯封,单单比军阶,诸将中功劳最大资历最老的当数毌丘俭,平辽西定玄菟,现在还只是个镇南将军。胡遵征辽东时只是个前锋,王昶当时也只是个牙将师长,现在二人皆带征字,这公平吗?王昶、胡遵一跑,毌丘俭、诸葛诞心中有气,都拔腿跟着跑,这仗还能胜吗?”
皇帝双手一摊:“这能怪朕吗?”
张缉说:“当然不能怪陛下,陛下不悉兵,下面呈上来只能照章批。事坏在司马师身上,任人唯亲不重才能,媚者抬疏者压,近者烹心又炒肝,远者冷馊不回锅,不得志者的气囊还在后面呢。胜赏败惩天经地义,此次惨败,不知圣上如何惩治?”
曹芳:“大将军与监军,都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表奏自贬,削爵二级。”
李丰追问:“职务呢,二人舍没舍弃军阶?”
皇帝说:“这,还尚未表。”
李丰说到实处:“削点爵位无关痛痒,交出兵权才算真格的,司马师不让出大将军之位,军心多会儿也不能顺。”
张缉语调低沉:“说来也怪,堂堂大魏,良将贤才有的是,当初怎能任司马师为大将军呢?”
曹芳不知怎么办:“唉,司马师确实不行,并州的剿胡之军也败了,那大将军之任谁担最恰当呢?”
李丰举荐:“夏侯玄,魏国的大将军非夏侯玄莫属!”
皇帝不认可:“夏侯玄清尚弘通,固然可嘉,但骆谷之役,也是丢盔弃甲一败涂地,非为精英啊!”
李丰认准了夏侯玄:“胜败乃兵家常事。败,得看怎么败的,骆谷折兵责在曹爽,夏侯玄并无挥军之权。统帅主要在于威望,能服众,能使得动将,夏侯玄遣将,个个都会奋力尽节,一往无前。夏侯玄是司马师的小舅子,大将军之印从姐夫转到小舅子手中,应无大碍。”
“那可不一定。”张缉发狠了,“那口‘倚天剑’,从何晏家搜出后,应在司马师手中,可不论陛下如何焦虑,他就是不献。其非一般的耍赖皮,肯定有图谋不轨之心。此孽不可久留,铲除司马师,这是个好罪名啊,不知圣上怎么想?”
曹芳不肯:“若论‘倚天’剑,司马师之行为,朕比谁都恼火,当戮无赦。可老太傅忠于曹门四代,一朝永逝,尸骨未寒,即屠其子,良心堪忍?”
李丰自以为尊,甚是敢言:“陛下善心太痴了,老仲达眼如鹰脖如轴,一副伪诈相。其以护朝为名,树己为实,将诸子诸侄都安插在州郡要塞,老一辈暗行,少一辈明搞,大魏的天下,司马已据大半,如今不除蘖,大魏江山就一点点全没了。”
曹芳摆手:“此言太重了,就一事论一事,不要妄评。”
曹芳不想多听,拂袖而去。
李丰看着曹芳背影,对张缉说:“皇帝是没看明白,还是中了司马的魔?”
张缉叹口气:“咳!他心比谁心都清楚,司马的势力太大了,连太后都倒向了他们,兵权收不回来了,不敢动手啊。”
李丰言:“说实话,司马老一辈确实立下过汗马之劳,可往下看,一辈更比一辈刁,那个小司马炎,挨座兵营窜,没有他不认识的将领,恐是曹门的掘墓人。”
张缉说:“掘了皇家墓就等于掘了咱两家的墓,你我不能看着被掘。皇帝不敢动手咱俩得动手,问题是怎么动,不能虎没打倒反被吞,我俩得好生谋划谋划。”
李丰的弟弟叫李翼,现任兖州刺史。李丰的谋划是,司马师将去兖州巡军,不会带太多人马,由李翼将其杀死。没想到司马师没去,司马昭去了。
张缉的谋划是,皇帝最近将补缺贵人,二品以上的官员皆会来参加仪式,在宴会上由宦官将司马师杀死。
李丰认为苏铄、乐敦、刘贤这三个小宦官效忠于皇帝,掌控着黄门,举事时离不开他们,由于李丰告诉他们过早,以致透漏了风声。
奉车都尉管理着皇帝的车马行辕,都尉王夔是司马昭的舅亲,其女是曹芳的一个妃子。王夔成天与宦官们打交道,三个小宦官的鬼祟逐渐被王夔揣度出端倪。
司马师得讯,首先对李丰进行敲诈,李丰也就放开了嗓门,二人由口角变成了厮打,李丰被司马师的戍卫用刀把上的铁环砸死。
由于三个小宦官的口供,张缉与夏侯玄皆被逮捕。张缉很快就被处死了。
夏侯家族比曹氏家族复杂多了,虽然皇帝是曹家的,但自文帝以后,朝里朝外再没一个曹氏重臣掌军掌政,但夏侯家族却一直兴盛不衰。老一辈儿的,人人皆知,现在还有夏侯威、儒、廙、称、荣等十多个精英,有的执政有的掌军。若想整臭夏侯家族,夏侯玄是非死不可的,但司马孚为求稳当,想走步法律程序,将其关在狱中待其口供。
王夔父女立功了,张皇后被废,王妃荣立皇后,王夔被封为光明乡侯,领光禄大夫之职。
李美这回真疯了,东奔西跑南呼北嚎,那些疯话有真有假,郭建担心皇帝和太后声誉,也就把李美弄死了。
这些过程都没上书给皇帝,而是既成事实后告诉给太后,太后只得补诏认定。
曹芳正值气盛之岁,但也只能装聋作哑,成了甘瘪茄子。
3合肥之战
诸葛恪初始操政时,谦虚谨慎,推行德政,大得人心。东兴之捷,诸葛恪的指挥之功是不言自明的,但更在于吕岱先前对防御工事的构筑以及丁奉的奋勇。但他却贪天功于己身,逐渐骄傲狂妄,乃至无限膨胀,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以为魏国能将都没了,新生代的将领疏于军事,不堪一击。于是,诸葛恪动员全国之军,准备倾巢而出,妄想将魏国一扫而灭。这是不现实的,不少明智者反对,诸葛恪全然不睬。强烈建言者,有的被鞭鞑有的被逐出。诸葛恪一意孤行,二十万大军强势伐魏。
回想到诸葛恪东兴之战的强势,面对吴军的这次攻伐,司马师说眼睛疼,司马昭说肠子疼,皆不敢上阵迎敌。
皇帝与太后请求司马孚前去坐镇,督促诸军奋力抗战。
司马孚若推却,那司马家族可就蔫歪了。
合肥是诸葛恪的必争之地,吴军到后,正值暑夏,水质特劣,这回轮到他们闹疫情了。
司马孚得知后,注重魏军的防疫,故意把东面和南面敞开,放吴军主力集中于合肥,以待大疫扩散。果如其盼,吴军长途奔袭,疲惫劳苦,不得天时不得地利,死伤卧病超过一半。合肥新城,在故城西北,城池坚固,地位重要,魏军守将张特,兵不过三千,宁肯与城池共存亡,也不肯弃城而逃,诸葛恪的数万病军,攻打三个月仍没拿下城池。吴军疲殆之下,魏军迅速转入进攻,吴军节节败退,诸葛恪暴躁恼怒,严惩败将,诸将忍无可忍,有的逃走,有的投降,魏军乘势齐出,诸葛恪只得狼狈撤军。
诸葛瑾名如其人,谦恭谨逊,尊上和下,始终如一,为诸葛恪的崛起打下了雄厚的人脉基础。可诸葛恪既没恪守父亲的遗风,也不谦逊。胜败乃兵家常事,胜不骄败不馁,若往后能再不犯类似错误,失败就是成功之母了。可诸葛恪赢得东兴之胜后,认为天下他最英能,欺上蔑下,飞扬跋扈,嚣张至极。合肥之败后,诸葛恪并没有像司马师那样主动揽过以求容谅,而是不认己过,不检己责,到处抓替罪羊,更有甚者,回东吴后,对其出征期间皇帝所任用的官员,一律斥退另行选录,改易戍卫用其亲近。诸葛恪的逆行威胁到皇室,最后被孙峻设计诛杀,死时五十岁。
在大虎的主使下,孙亮授孙峻为丞相大将军,军政全统。
果如诸葛瑾所担心的那样,不但诸葛恪被杀,诸葛融及孙子诸葛竦和诸葛建皆被杀。好在诸葛瑾病重期间,诸葛均来看他,诸葛瑾将一个小庶子过继给诸葛均,带回了蜀国,留下了棵根苗。
司马孚凯旋后,司马师的眼睛就不疼了,司马昭也不拉稀了。
这期间,司马师的威望一落千丈。
合肥之战后,司马孚却说自己只是个军师,所有的决策都是由司马师做出的。这一招相当高超,挽回了司马师在军队中的面子,既能得到子侄们的尊重,又能增强家族之间的凝聚力。
曹芳却看明白了,如此彰显司马师,深谙其情的将领们不会甘服,对大魏来说,潜藏的是危机。
李翼被杀,三个宦官被杀,等等被杀,曹芳都面若冰霜。当得知驸马李韬被杀时,曹芳咆哮了,曹叡五个子女,三个皇子和小公主(曹淑皆夭折,长女被封在齐地,皆称齐长(zhǎng公主,也就是曹芳只有这一个姐姐(后来转嫁于中书侍郎任恺,是可忍孰不可忍!有言道,君王一怒,血流成河。但曹芳没那气势,咆哮过后只能哽咽。
4许允
许允,字士宗,不贪不腐清廉公正,明帝时任选曹郎,正始初年,任过一段中书令。在高平陵事变中,由于劝说曹爽投降有功,得任中领军,加侍中。因与夏侯玄、李丰亲善,现在受到了司马师的怀疑与监视。
那日天刚蒙蒙亮,一个不明身份的骑士递给许家门卫一御品,说皇帝有诏,再无二话疾驰而去。许允开阅,其意是皇帝让其配合李丰除却司马师,然后重组朝阁,举夏侯玄为大将军,许允为太尉。许允倒吸口凉气,如何行动颇费思量:此诏若为真诏,自己与皇帝有的是见面的机会,皇帝为何不面授?怎能用如此危险的方式送达?夏侯玄倾心著作,并不贪大将军之位,这诏书不可能是伪造的。司马师从来都是打开窗子说亮话,不可能出此鄙手考验自己。李丰的嫌疑最大,圣旨多是由他先拟的,加玺后由太官颁布。如去问司马师,就等于站在司马师一边了,如去问李丰,就等于站在李丰一边了。许允的职责是保护皇帝,原不想站在哪一边,如此棘手,怎么办呢?悄悄藏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