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陌生碑 第九篇 借尸还魂（2 / 2）
这边刘丹伦正在得意，却不料李从念索性闭了双目，寻着血味继续挥剑，死司狂圣，名副其实。刘张二人震恐，枪棒齐上，却被凭血剑轻松挡住。“花月寻恶”再变“碎魔伏暴”冲出，剑影幻动，刘张急忙后退，十余名手下弟子赶到，挡下了凭血剑的攻势。这些人正在喘气，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脚至膝盖处已经尽数化为白骨，被削落的筋肉则散落在各自的脚旁。他简直是一个魔鬼，这样华丽又残忍的招式直接让一边的刘张二人心生一种极度的恐惧。但这并不是结束，在众人还来不及惶恐之时，那几名弟子身上的皮肉，筋骨、脏腑都已经掉落，鲜血染透了沙地。随着此起彼伏的凄惨的叫喊，众人眼前直接显现处十余具鲜活的白骨——沾满鲜血，还挂着残余的肠胃经脉，甚至可以感受到温度。不远处的赖星魂也注意到此事，一边抵挡着秦玉鲸，一边对诸葛鸿缈道：“等下让羽华、嫣华来护你，我必须亲自去阻止妙华。”鸿缈点头。
李从念辨别血味，仍在追杀，赖星魂让粟櫲护住鸿缈，自己带上李玮国、卢璚瑿、王庆熉去追李从念。而张雨辛收拢残兵，也与秦玉鲸一道闯进了六节脏象阵，立即被死死围住。张童胭与陈世兢的追兵也已经赶到。陈世戌更是带着骠骑兵发起了死亡冲锋，凶悍的骠骑兵疯狂屠戮，刘阡陌所带的洛莲教已经死伤殆尽。诸葛鸿缈一见，再传令道：“后阵幻化，摆七星诛魂阵，镶于六节脏象阵之外，再锁匪众。”陈张二人一见大纛传令，立即换了阵型，彻底锁住了销轮教的突围。先前秦玉鲸还设法直杀诸葛，如今却只得慌乱突围。而李从念提着凭血剑在后面穷追不舍张雨辛见李从念冲自己而来，急忙往侧方一闪，突到肺阵中去。但是，一瞬间她遭遇绊马索，，摔下马来。她急忙抽刀，左冲右突，但阵法已成，无数大盾横在前面，丝毫不为所动，而李从念已经近在咫尺。
一瞬间，凭血剑刺来，离张雨辛仅仅隔了一个身位。值此，一把千机伞飞来，挡下了攻势，伞下露出一个青衣蒙面女子。在其身后，是一个身着紫袍的女子，依形态看，就是先前那名陪同刘萧明一同在与亲会上现身的女子。但见青衣女子千机伞舞动，无数混元银珠弹出，袭向李从念。后者自然不让，一招“陌上浮屠”使出，却被青衣女子轻松躲开。千机伞舞开，青衣女子轻灵闪动，李从念根本碰不到人。好一个“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纵是死司狂圣亦是奈何不得。趁此机会，秦玉鲸也靠了过来。紫袍女子柔美的声音响起，道：“秦掌门莫怕，我和姐姐是来是来帮你们的。”青衣女子则道：“去刺开子目小阵，壮肝阵以泄脾阵。”秦玉鲸将信将疑，但她毕竟也浅略知晓战阵之事，于是带上数十名弟子，和刘阡陌一道，往目阵冲去，手中魔轮掷出，在阵脚削开一个小口子，一行人往口子里涌去。对应母阵肝阵连忙收拢周围子阵固阵，旁边脾阵与之的联系减少，逐渐空化，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母阵。青衣女子散开烟幕，带上一众人往脾阵杀去，一路上不知何时又聚拢了数十名黑衣人，显然是两名蒙面女子的同伙。很快，在混元银珠配合轮镖的攻势下，脾阵士兵溃不成军。诸葛鸿缈暗叫不好，道：“这下糟了，味过于酸，肝气以津，脾气乃绝。”正要再换阵，不想李从念也冲入脾阵之中，士兵们纷纷避让，彻底乱了阵脚，只能让几人冲出了阵。
原来，这六节脏象阵看着奇特，实则对于战阵的熟练度极高，因为它完全来源于东岚传统的五行说，其中肝属木，脾属土，木是克土的。而目阵正是肝阵最直接的辅助子阵，受到攻击时母阵会将之收拢稳固阵型，形成一个变相的支撑点，用以防止敌人冲乱阵型。但是脾阵在其旁，一旦肝阵收阵，势必将其余中立小阵带走，脾阵只剩一个作为直属子阵的口阵。一般的情况下，地方入阵之后，都已经被分割了，撞上了肝阵就难以有力量再冲脾阵和其余母阵。只是，青衣女子却是充分利用了人少而机动性高、目标小的优势，秦玉鲸等人就算如此不堪，也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手下弟子也都是有着一定武功基础的，这些人虽然已经失去马匹。但是展出轻功之后丝毫不慢，而且更加灵活。最关键的是，由于这六节脏象阵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速成的，因此将士们根本无法做到精炼，更多的只是照着大纛的旗号机械变动。在先前的攻山之战中，各个门派被官军强大的攻势冲垮，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自然只是在这阵中胡乱冲锋。但是官军自己同样不了解五行均衡之道，即使要让肝阵收阵，也不该将大量的小阵悉数收来，肝阵一旦过于壮大，五脏的平衡就破了，脾阵自然就泄了下去，青衣女子抓住时机，自然将这六节脏象阵打破，紫袍女子先前说的是，这样一个临时组成的阵法，只有器而无道，有心人当然随意大破。
诸葛鸿缈无奈，只好道：“大纛传令，换阵，七星归位。”大纛立即摇动，但随之两柄魔轮就飞来，直接削断了旗杆。原本时间有限，鸿缈只准备了阴阳生杀阵和六节脏象阵两个大阵，这七星诛魂阵只是应激之举，将士们并不熟练，全赖大纛全程遥控，如今大纛倒下，将兵们不知所措，自乱了阵脚，结成的阵型凌乱不堪。这里也是暴露了卢国军队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中层军官系统的无能，原本扮演着中层命令中转的角色，中层的士官在冷兵器时代的作用极大，即使有大纛的指示，也极度依赖于这些士官的临时应变。显然，卢国的士官们无法胜任应有的角色，以至于只要倒了大纛，全军都陷入混乱。青衣女子又道：“七星阵玉衡已乱，撕开摇光，便可破阵。”张雨辛闻言，提着大刀在摇光阵中一阵砍杀，刘丹伦、张霆骉见到官军的阵型已经崩散，也带人过来助战。摇光阵乱，连带着开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一同崩散。随着魔轮冲撞，一行人竟然冲出了锁阵，逃出生天。
正放松时，又闻得一阵打斗声，寻声看去，原来是李从念带人与泓海派的人缠斗在一起，肖摩诃拿着金刚杵，和李从念打得难解难分，后面是跟上来的卢璚瑿等人。但是肖摩诃等人还未从阵中脱离出来，一行人急着要出去，自然无法专心与李从念作战，很快就露出破绽，被凭血剑直接抓住，一招“四鬼争尊”连出四剑，最后一下突刺直接穿过肖摩诃左股。后者吃痛，连连后退，而王辰辛同样被蒋菡萏的玉箫慑住，无法动弹，只能向旁边退去。而卢璚瑿等人已经围了上来，显然是要将之擒住，避免李从念再杀人。但李从念却是丝毫不顾，挥剑继续往其身上劈去，饶是肖摩诃亦是一代武林宗师，也难以招架，此刻节节败退。一个踉跄没站稳，李从念抓住机会，反手一招“陌上浮屠”照头劈下，直取肖摩诃性命。
由于过于突然，赖星魂等人还未及反应，眼看就要再损一条人命，显然已经难以向卢斗士那边交差，一道剑光却是在月色下闪动着，直接挡下了凭血剑，来人身姿轻盈，一看就是武林中的高手。李从念显然也是一惊，立即调整攻势，去拨来人的下盘，但那人却是轻巧起跳，直接避开剑锋，反手直接往李从念腋下刺去，后者连忙后撤，但那人剑锋太快，已经让他手臂负伤。诸葛鸿缈注意到，这人的出现让之前破掉他阵法的两名女子都有些不知所措，可见这又是其中一方的势力。而那人逼走李从念后，泓海派的人也从缺口处冲了出去，与秦玉鲸等人会合。但是那人却在肖摩诃耳边低语几句，随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从念仍然要追，赖星魂一使眼色，卢璚瑿立即三箭飞去，透其腹背，随后王庆熉套索跟上，欲制住李从念。不想李从念翻身斩断中箭，避开套索，又往前去。赖星魂这时也踏步过去，一招“星海无垠”挥出剑锋，去拦李从念。后者哪里管他，挥剑就是一招“四鬼争尊”，四下突刺是要取其性命的节奏。但赖星魂却是不慌不忙，直接返回一招“不灭星辰”，连续挥舞剑锋，硬生生接下了四段突刺，又幻化剑势，见缝插针，弹开凭血剑，反伤了李从念右肋。接着飞起一脚，往李从念右股踢去，将之松开，右手空手打掉凭血剑，又用内功一按，制住李从念，不使其动弹。后者双目猩红，还在挣扎。值此，两瓶药剂砸来，烟雾使得李从念逐渐缓了挣扎。黄蘮蒘跑来，抱住李从念，道：“妙华，没事了，我们都在。”李从念也终于放松了呼吸，而一曲妙乐传来，使得他彻底放弃了挣扎，昏了过去。蒋菡萏等带着兵马过来，道：“我奏了安魂曲，赶紧将他抬下去，昭华，麻烦你去为他重新配药，照看一下。”黄蘮蒘很是心疼地看着他身上地伤口，点点头。蒋菡萏这时对过来的李玮国道：“你回去立即把那些人的底细查出来，我要最详细的。”看到诸葛鸿缈和张童胭、陈世兢等人过来，她又道：“二位统领辛苦了，可以收兵了。”夜空下兵士们清理这遍地的尸体，无声无息，只有疲惫的马匹不时传出一阵嘶鸣，仿佛在庆祝这场剿匪的结束。这场峒盐山剿匪，毕竟落下了帷幕。
启国，上启。尽管卢国发生了重病围剿匪寇的事，震动了附近诸国，但那些毕竟都是东岚的大国，对于启国而言，似乎是没有影响的。峒盐山事发在卢国大顺三年九月二十五，三日后的今天，正是启国太子曾明锋登基之日。两日前，启国中主驾崩，启国易主。一个上午的时间，众人庆祝完登基大典，新皇曾明锋单独留下了董国皇帝董玛、宝国皇帝王守诚（其实是因为就这两个国家来参加了，东岚诸国尤其是陈国甚至都遗忘了启国的存在。曾明锋换装时，还在自言自语，道：“好一个陈知悟，胆敢无视朕的邀请，待明日朕就亲率朱旗军踏平镇梁（陈国国都。”
很快，董玛与王守诚便已赶到，曾明锋命人倒上从卢国进口的各色果汁，招待道：“感谢二位亲自来参加我启国的登基大典父皇不在了本皇是深表痛心的，但是人嘛，要往前看的，所以才找两位过来，共商天下大势。”董王两人也不客气，直接先狠吃了起来。酒足饭饱，曾明锋道：“两位，我是要和你们说正事的。想那东岚诸国都瞧我们不起，我们不妨组一个三国同盟，先吞卢国，再伐涅国，最后三分东岚。我大启五十万雄兵，何愁灭不掉其国，就是那封国的黑甲军，也不过尔尔。”董玛笑道：“好，正好本皇也有此想法，董国加入。”于是三人就在餐桌上签署了一份对于东岚诸国毫无影响的条约。
浮屠断碑。秦玉鲸拖着伤躯，将峒盐山中阵亡的所有弟子的石碑艰难插入土中。在其身边的，正是先前出手相救的青衣女子。秦玉鲸费劲将石碑插入地中，但只是一瞬间，这些石碑立即崩碎，在土地上显得分外扎眼。青衣女子冷冷道：“我早说了，你的这些弟子只是初在江湖，根本就没有立名，何况你自己平日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你都问心无愧？与其在此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情。要不是有人花重金雇我来就你们，我才懒得搭理你们这些破事。”秦玉鲸道：“你是逍遥殿的吧，到底是何方神圣，对我们如此上心。”青衣女子不屑道：“不该你问的，还是少知道的好，那人让我带你们去东岚，去封国的西境，谋求东山再起。他还说了，只要能扳倒卢斗士，他愿意和你们合作，你们在那边招收人马就好，钱的事他会一力负责的，你们不用担心。”说着，拿出一张凭票，那是一张四十万两银子的凭票，而且可以在东岚的各个商行里随意支取，这些钱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虽说达不到完全的军费开支的标准，但是用作和一般匪寇式的占山为王已经足够了。
秦玉鲸先是惊讶，又道：“只是，我们都是在奇营生长出来的人，去到东岚，怕是多有不便吧。”青衣女子似乎早有所料，道：“人嘛，总是要尝试一下的，毕竟你们现在在奇营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如果到东岚去，你们可以缓过一口气看，之后再求东山再起。毕竟如今卢国境内可不止你们想要扳倒卢斗士，北面的镇羽会，西面的绝音府，南面的骅帮，还有东面的鸿城，知道如今百姓们怎么说的吗？言‘南骅北羽，东鸿西音’，加上处于师地之中的逍遥殿，你难道怕你是自己孤身奋战吗？东岚沙方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匪寇遍地，尽是亡命之徒，你拿着这些钱，加上你们手里的一众高手，在那里拉出一派人马还不是轻松之举？此之谓‘借尸还魂’，也是你们当下最好的选择，我告诉你，卢国朝廷马上就要开启‘化改清除’运动，到时候你们会更惨，还是先避一避为好。”秦玉鲸沉思片刻，道：“我再考虑一番，和他们都说说。”说完，低着头离开了断碑林。
青衣女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好笑。这时，那紫袍女子出现，道：“肖摩诃和王辛辰与那人先走了，我去查了，应该是镇羽会的人。”青衣女子道：“先不用管他，镇羽会本来就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她们现在自己跳出来最好，省的我又去一趟北境。”“对了，小零的消息，岐章已经现身了，她在准备行动，只是云州仲安太守一直在旁边，还有陈国的六公主，现在动手还是有些投鼠忌器。”“陈国？她敢拿陈国来压我们吗？以为我们是启国还是董国，真是好笑。至于仲安太守，小心一些就好，实在不行拿师父的手令过去。”“对了，雪莹那边我让文娰去接触了，和我们的猜想差不多，只是涅国隐杀局那边也在有活动，文娰说看到杨婕了，那可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我们手里有小零，雪莹要是知道了真相，你觉得她会选谁合作？刘萧明那边你盯紧一点，我还要负责这次的‘灰色方案’，不能出差池。还有，戴雨翁那边有消息，最近有四名研究古东岚文字的大家被救走了，你让孟纯在宫中帮忙留意一下别的大家，她的一些优势不是我们可比的，马上就是化改清除了，我们要抓紧了。”紫袍女子点头，离开了断碑处。
只剩自己一个人，面对着这残垣断壁，她自言自语道：“二位兄长，这次看到你们还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小妹也就放心了。待小妹完成心中大义，便回来与你们相聚，一定要等我。”说罢，拿出一张写满文字的纸张，轻轻置于一块光滑的石块上，用小石块压住，缓缓消散了身影。阳光在上空照耀着，还是那么平淡。那纸张上是一首七言律诗，其文如下：
霸业总图传世功，碑文斑驳与谁同？
红杏欢语弹指逝，青梅煮酒转头空。
画船烟迷欣楼美，铁马尘散叹关雄。
千古华文惟赋此，故里回眸更动容。
密林的上层，暖阳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