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传 第二篇 故语长亭（2 / 2）
赖星魂则挣扎起身，道：“左手束魇，右手控力。如果没有错，整个奇营大陆上，这般幻术的修为，怕是只有岐章才能使得，但是这路数显然不是灵道，难道是从东岚过来的？”蒋菡萏道：“东岚实在太大了，有些这样的高手实在不足为奇，但我们接下来会非常的棘手，岐章的奥义镜花水月能够直接覆盖整个选中的区域，并具有极高的靶向性，想来那女子也是不会弱于这威力。”但当下也顾不得这么多，先命人去处理那妇人的尸体及那座壮美的京观去了。
而在伽兰东部的淋江渡口处，舒怀却是望穿秋水了。少顷，李翎峰艳美的身影飘到了渡口，显然适才他是去处理伤口了。他定睛一看，除却舒怀外，渡口处还有诸葛鸿缈和黄蘮蒘。舒怀看到李翎峰伤口，顿时心疼道：“凤华没有下死手吧，怎么伤到股根了。”李翎峰摆手示意无妨，又道：“你们居然一起联手演戏救我，是梦华兄的注意吧。鸿缈点头道：“早上安华寻你，却见你已封金挂印了。后来听说你在街上造京观，是因为橙衣军侮辱羽华遗名，于是借此机会演一出戏，以便你与星龙组划清关系，对大家都好。”说完，长叹一声。
原来，今日清晨舒怀去寻李翎峰，却见李翎峰早已将执印之章以及卢斗士多年给的额外赏金排在了桌上，以示离去之决心。舒怀牵起李翎峰的手，轻声道：“奉羽，你不是池中物，就好好带着崇羽的遗愿，活下去，为自己而活。等姐姐忙完了，也来寻你。姐不在，就没人替你把关了，感情方面要好自斟酌。”说完，便向黄蘮蒘示意了一下。黄蘮蒘于是递上一个包袱，道：“奉羽，这是我调的凝伤膏一类的料酒，你在路上应该有用。”李翎峰笑着收下，回道：“自然有用，路上凶险的很。”想了一下，又道：“封君唐赋明曾说过，青山是处埋忠骨，白云随意掩精魂，代我送给妙华吧。告诉他，现在有你陪他，我就放心了，过去的事就忘了吧。”黄蘮蒘突然脸红，不语。李翎峰转头又问舒怀道：“姐，你真的打算去再战何驸吗？”舒怀点头，李翎峰又道：“不过我并不觉得她还会在美人山。”
此话一出，却让舒怀怔了神。不过，她马上恢复神情，道：“时候不早了，赶紧上路吧。”李翎峰猛然一把抱住了舒怀，道：“姐，谢了，你可以好好去当副组长了。”说完，递给舒怀一张纸，便跳上了船。这下把舒怀弄羞了，在鸿缈与黄蘮蒘送别李翎峰时，偷偷拆开了纸，是一首词：
雾缠新吉，月显故瑞，碧霄幽冷待星缀。
可叹孤情掩春寒，落雨还惜月下泪。
故忆如麻，往事零碎，伤感谁解其中味。
流水空由流梦来，平波万千载心愧。
“傻子，姐一直都在。”望着李翎峰的背影，她嗔怪道。
东岚，封安。唐赋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分外的别扭，于是不断在调整自己的衣冠。一边的张傲诚道：“不就是去见见那些大师嘛，搞得像是你要去相亲似的。”唐赋明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大师，确实有些紧张。”张傲诚道：“你这样实在是让人不知所措，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正式面对别的人，要是以往，你那傲气可是不会在乎对面文人是什么身份的。”唐赋明道：“那是先前了，现在入了政坛，早就没有那时的狂了。”张傲诚道：“行了，你就快点去吧，先生们都等着了。”唐赋明讪讪一笑，也跟了上去。
今天是正月二十，是封国的国庆日，十二年前的今日，唐赋明在封安的国君府中宣布了封国的建立。不过与其他国家庆祝国庆时的极度夸大不同，封国从来不开展任何阅兵仪式，不做任何政治宣传，只有民众自发组织的活动。依照唐赋明在议事堂的发言，这是百姓用鲜血换来的，不属于任何政治势力或某个领袖，因此政府绝不会参与任何庆典的铺张，只是会在正午时分，所有公职人员分为三批，在议事堂、国君府以及执律司人员的分别带领下，走上封坛，向东南西北四方各鞠三躬，以示明鉴四方，而已。
但封国毕竟富庶，且百姓是实实在在有钱，因此许多大户人家都出钱置办活动。由于封国不禁火器，因此不时还会有命案发生，于是卢国国内便盛传着封国极不安全的说法，甚至于谈封色变。唐赋明对此却是笑笑，道：“卢国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看着街上的人潮，唐赋明对张傲诚道：“张子，你说说，卢国不仅禁了火器，连一般的刀剑都要管制，结果呢？如今是乱象丛生，到头来真是一个笑话。”
张傲诚道：“确实，要说这民众的路，你去封死，是不可能的，先前古王朝时期，还收集天下兵甲铸成金人十二，结果呢？民众照样会揭竿而起，看来老卢还是历史读少了，毕竟是工匠家里出来的，这文科不行也正常。”唐赋明将束发冠扶正，道：“行了，别在这诋毁老卢了，咱们还是要实干一点。赶紧去找先生们吧，他们该等急了，这样显得我们政府很没有诚意。”说着，他就直接走出了门，往国君府边上的一座招待所去了。
这是封国专门建造用来招待贵客的，此时这里已经住满了来自奇营和东岚的各色大师，其中多数都是浮影台在火中取栗中从沙卡的迫害下捞出来的，他们中不少人是在化改清除的临近才被救来，已经经历过了打反派的运动，心有余悸，来这之后久久不能恢复，还是唐赋明一个个去进行的安抚。
走进其中，来到那处会议室中，里面已经座无虚席，有老的，有少的，有胖的，有瘦的，有健康的，有带病的。见到唐赋明进来，这些人都无一例外鼓起了掌，甚有些人直接起立来对唐赋明招手示意，所有人的口中都无一例外喊着“壮哉大封，佑我东岚”的话语，那是对于封国拼力从绝望中将他们救出的感激，也是对于封国重视东岚文化传承的崇敬，而这些情感都在此刻化为了对唐赋明的欢呼。
唐赋明在高台上站定，道：“诸位大师，欢迎前来此地，来参加我封国的第一次文化集会，相信也是东岚历史上难得的一次集会，我们的目的就在于讨论之后在封国境内的文化建设，以及关于东岚传统文化的复苏。那么，我们就从骆图老先生开始吧，某愿代表整个封国政府洗耳恭听。”这时，在一边的其余政府官员已经拿出了纸笔，准备做记录。唐赋明话音刚落，在座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向了座中的一位老者，其人已经须发皆白，看着已是耄耋之年，不过身子倒是硬朗，这一点从他那满口的白牙就能看出。这就是骆图，字图之，是在奇营和东岚两大陆都负有盛名的历史学者，曾经在摩斯朝中负责主编了闻名天下的《今古同编》，收集了东岚、奇营、维琉、中亭、罗南、鲜南、蚌南、东岛乃至鬼蜮等地的信息，进行了汇集，方便了后续的学者做相关研究时的查找方便，也让他成为了整个奇营大陆学界的领袖。而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不久前故去的巫陵梦老桓维之的挚友，与早年的唐赋明也是多有交集。
见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老人家也是不推辞，只是缓缓起身，活动着依旧硬朗的身躯，道：“今日老朽能来这里，全是封君的安排，救了老朽及全族的命，免遭那同业主义的侵蚀，老朽先拜谢封君了。”说着，就要操动那老迈的身躯，往地上去拜。唐赋明连忙对台下的侍卫使一个眼色，侍卫立即上前，扶住老人家。唐赋明随之道：“老人家，在封国，没有跪拜礼节，您老见我，就是一个普通后生，千万别把老一套都带过来了。再说，您老都是这年纪了，要说拜见，该是我这等后生的事，您要是磕坏了，那损失我可没法向国民交代。”
骆图这才起身，道：“那就谢过封君了，封君宽厚仁爱，敢变千古之旧礼，老朽佩服，有封君这等国君，封国何愁大业不成，东岚何愁不能复苏。”张傲诚这时道：“老人家，恭维的话您是不必多说的，还是快说说您的高见吧，相信诸位都已经等不及了。”骆图于是道：“老朽是专门管历史这一片的，别的那是不甚了解。老朽来封安也有半月之久了，整个封域是都参观过了，感觉封国沾染的尼卡旧气还是甚重，封安毕竟曾是安京和辛阳，受到的传统吃人礼教影响严重，那些在位者就奉行至圣先师的教诲，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因此只是注重自己的庙宇建设，并不管百姓的知识获得，甚至有意限制百姓的所得知识，以便于其统治。在老朽看来，应该在封国境内设置大小不等的参文馆，里面将历代所传的文物古籍放出展览，供百姓无偿游览，增加民众的所知。同时由政府出资，广设书舍，与私家的藏书阁相对，给百姓提供阅读之机，提高民智。尤其是关于东岚的史传和文学典籍，并在各个书舍，配置相关学宫的学者，进行轮换的无偿讲解。君上，只有百姓从心知晓明白故往的历史文化，才会真正想着去拥护这个文明，东岚才是一个真正的同构体。”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要知道在此之前，几乎不会有人说要给底层的百姓提供这样的机会的，尤其是在那几段世家门阀把持朝政的时期，他们对文化进行垄断，从而保证自己的家族能够长久把持国家，而这样彻底的放开文化的传播，无异于将统治国家的机会往更下层去转移，这对于至今仍具有充足影响力的一些大家族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如果处理不好，甚至会引起动荡。
唐赋明却是一笑，道：“先生说的甚是，这些年以来，某一直强调着要让民众生活富足，因此竭尽所能将封国的经济提了上去，但是难免对于文化的建设有失照顾。当然，个中最关键的原因，便是当时的东岚遭受朱尼两朝的文化清洗过于严重，整个大陆上的文化之人十不存一，某就是有心去进行文化复苏，也是有心无力。这下不同了，有了诸位大师的相助，某有理由相信东岚的古文化能够得到妥善的恢复和传承，我们的文明也能得到延续。骆老所言，正是某在十八年前随师父学艺时便盘算的了，不想先生长我数十岁，却是早有这般志向，实在佩服。今后在这方面，还请骆老多多建议，至于资金这类，那就不劳您老操心了。”
张傲诚这时道：“记住信仰，就能重建文明。骆老是给了我们这会议一个定向啊，其余诸位大师，还请不吝赐教。”接下来，整个会议都如被骆图点燃了一般，无数人起身，各抒己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绘制着未来宏大的目标和计划，政府的一众官员们也早就没了先前那种摆出来的百无聊赖，而是受到这种感染，不断记载着这些计划，或许在他们心中，也早就有过这些设想了，见到马上要成为现实，确实很是激动。唐赋明脸上浮现了久违的欣慰笑容，与寻常见到的礼貌微笑不同，这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满是愉快，他期盼已久的未来，终于要到来了。
会议一直持续到午时一刻才结束，唐赋明虽然兴奋，也是抵不住那腹中传来的饥饿，于是会议结束，就打算去吃饭了。张傲诚这时追了上来，道：“这么饿？你是不是早上吃少了。”唐赋明道：“只是消化的快罢了，加上和先生们的谈话确实愉快，不禁耗了精气，当然饿了。”张傲诚却是换了一个愁容，道：“陈国来使了，要求我们交出宁音，目前陈使在封安已经呆了七日，只怕陈国国内是出了什么事。”
唐赋明这时道：“这我知晓，陈知悟的身体确实不好，上次去卢国参加宴会时见他，就是三阴脉浮肿，想来这下是要鼓动了，宁音要是现在不动身回去，只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张傲诚道：“小零又偏偏去奇营了，现在凝之接手又是不熟悉，实在难办，我们难道要去通知宁音吗？”唐赋明道：“那样未免是打草惊蛇了，安琳现在跟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岐章，正在被我们调查，而星龙组一定也在追查她的身份，目前他们出了事情，一时间或许无法兼顾，我们更要抓紧时间去查，宁音不能走，但是陈知悟也不能死，的确困难。”张傲诚道：“难道你还能帮陈知悟续命不成？”
唐赋明这时点头，道：“你说对了，师父在我下山时，曾给了我五粒续命丹，我倒是不曾用过。只需一粒，就能缓三年的寿命，足够挺到宁音回陈国的时候了。陈知悟要是死了，陈国是必乱的，虽然我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但是现在乱了对我们并无好处，因此必须缓住陈知悟的命。今日酉时我会将这事情安排妥当，你立即让淳毅入京，我们是时候该准备执行灰色方案了，不然的话，我那位好师兄怕是要将整个卢国都吞掉了，必须在他对博国动手之前行动，否则一切都是白扯。”张傲诚道：“这我来安排，你就放心吧。还有，今日你在会议上答应了那么多，到时候去议事堂可要好好解释一下，别成了笑话。”唐赋明笑笑，没有多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