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藏珠鱼腹(1 / 1)
此人说在山中迷路,可大兴镇是平原,周围没有山。凤月不信他的话,蹙眉瞪着他:“你若不说实话,我们便把你扔出去。”那人盯着她半晌,方妥协道:“我是解放军,这是真的,但这腿是被国民党所伤。”凤月并不清楚国民党是谁,见他神色严肃,不像扯谎,转而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他沉默了片刻,答道:“刁爷。”凤月盯着他“噗嗤”一声笑道:“你这样的,叫刁爷?那我干脆叫孙二娘算了。”那人不悦地躺回床上,狠狠道:“我比刁爷更刁点。”
凤月知他说的是假名,却不追问,见他闭着眼不理睬,揶揄道:“刁爷,你的腿好些了吗?”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半晌闷闷地说:“没知觉了。”凤月一听急道:“没知觉可不好,我娘说不知子弹是否伤到经脉,若是气血堵了,这条腿只怕要切掉不可。”那人身形一怔,想起了战友被单片炸伤后切腿的画面,急忙转头问:“那如何是好?能不切吗?”见他眼泪汪汪的模样,凤月忍不住笑道:“我去帮你请大夫,看看能否保住这条腿。”
一听要请大夫,那人犹豫了片刻,终颓然倒下:“罢了,要切便切吧。”凤月疑道:“为何不能请大夫?”那人却紧闭双眼不再搭话。
傍晚,少强回来比往常早些,一进屋便直奔那人而来。
刁爷正躺再床上睁着眼不知想些什么,凤月端了碗米粥来喂给他,却被少强一把抓过狠狠地搁在桌上。凤月见少强神色又急又怒,胸口不住地起伏,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少强见他闭上眼佯装不知的样子,火从心底起,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往外拖。浑身无力的刁爷被他这么一拽扑通砸在了地上,当即疼得浑身冒汗,脸色愈发苍白。
凤月上前拖着少强的胳膊,连声劝道:“哥,发生何事了?有话好好说。”少强扔开刁爷的手臂,怒道:“你问他!镇上全是找他的兵,正挨家挨户翻查,再过几个时辰便找到咱家来了,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凤月哪见过这阵仗,不可置信地扶着刁爷的肩膀,问:“你是兵,他们也是兵,为何他们还要抓你?”
刁爷惨笑道:“他们就是国民党,”他抬眼望了望少强的背影,沉声道:“我被他们追到这里,实在没有力气跑了。待会儿你们把我交出去,就说被我挟持不得已为之。”
少强听懂了大概,火气消了大半,却仍神色冷峻地问:“昨日我在你身上搜出了一把步枪,那是国民党的枪!”刁爷醒来见枪没了,以为是落在了半道上,没成想是被少强搜走了,忙解释道:“那是美械,是我从国民党手中夺来的。”见少强犹不信的模样,叹道:“你说得对,待会儿他们搜过来,你们被我连累难逃一劫,我现在便离开。”
凤月急忙拉住少强:“他出去必死无疑,”又颤声问道:“我们不能救他吗?”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人语,三人皆是一惊。待来人走近,方听清是老韩的声音。少强想了想,在他敲门前迅速开门将老韩拽了进来,同来的还有他的长子大珉。
老韩惊疑地看着地上的人,睃了眼众人的神色,片刻便明白了过来,问道:“你就是他们要抓的那个共党飞羽?”那人垂着头轻轻点了点。老韩转身问少强:“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凤月忙将昨夜之事详述了一遍。老韩若有所思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镇上已乱了,本想叮嘱你们近日不要出门,没想到灾祸竟是从天而降。”
飞羽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床边,一边喘气道:“各位的救命之恩飞羽已领了,世道艰险,如今有强敌在前,飞羽不欲连累大家,就此告辞。”说罢扶着床边挣扎着颤巍巍地站起来。老韩扫了一眼他的腿伤,厉色道:“你此刻出去不但丢了自己的小命,还会连累大家。”凤月急忙将飞羽扶坐到床上,转身问道:“韩大哥,此事该如何处置?”
老韩上下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他这身衣服必须换了,换完烧掉,”又思忖道:“除了衣服,他身上可有别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少强忙道:“还有一把美式步枪。”老韩惊疑道:“你究竟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飞羽不得不解释:“我是共产党川陕革命根据地陕边区中队的杜飞羽,我们接到上级指令撤出延安,没想到遭到国民党的围追堵截。我在陕北与部队走散,一路南逃到此地。”除此外,飞羽还描述了国民党为发起内战引发的大规模无辜人员伤亡。
众人首次听闻真正的前线战争状况,皆听得热血沸腾。少强愤然起身道:“国民党荼毒百姓,贪污腐败,积弊已深,何不联合起来灭之。”老韩摇头摆手让他坐下:“如今看来,国共悬殊依然存在,眼下你还不能露面,”思忖片刻道:“你待在这里不妥,稍后换了衣服便跟我去,我知道一个地方可将你藏起来,但你这腿恐怕会暴露身份。”飞羽闻言强撑着站起来,不到一会儿伤口便又渐渐渗出血来。
凤月依老韩的嘱咐取出一套少强的旧衣为飞羽换上,担忧地问:“韩大哥,你要将他藏在何处?”老韩沉声道:“你们不知为好。”凤月只好作罢,又拿出一顶草帽替飞羽戴上,端详片刻,叹道:“实在不像我们乡下人。”老韩也有此感,但此刻已无可奈何,便叫他跟紧自己低着头出了门,又吩咐大珉赶紧家去通知张氏起锅烧饭。
老韩带着飞羽来到了寡妇的牌屋,神色如常地玩了几场牌后,石山走了进来。见大哥身边坐着个生面孔,石山径直过去问道:“大哥,这位是?”老韩蹙眉扬声道:“江南来的老板,说要下江打捞沉船。”闻言,牌屋中人皆是一愣。老韩恍若不觉,继续铺排着掌中的纸牌。
不到一会儿,纷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听到那熟悉又粗鲁的叫嚷,老韩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