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别开生面（1 / 1）

太兴镇近来茶楼酒肆里品茗对弈的人口耳相传着一则艳闻——牌屋的寡妇怀上了。

寡妇怀孕在古代是要被浸猪笼的，可眼下战乱没人有此闲心，道德标准随着世道的紊乱一齐降低了。此外，也没人有这个胆魄，因为寡妇有个相好，这个相好虽是个拉车的，却魁梧有力、说一不二，名唤石山。

这个风流故事的男主人公此刻正坐在老韩的藤架下，盯着阳光从枝蔓间洒下斑驳的光影。

张氏从井里捞起两根黄瓜，一根递给老韩，一根递给石山：“你是怎么打算的？”石山接过甩了两下，豁达地说：“该咋办便咋办，她若要我负责，我就娶她。”张氏笑道：“你也该成个家了，只是只是她这身份”石山不以为意：“我不嫌弃她，她也不曾嫌弃我，我俩凑一块正好。大哥，你说呢？”

老韩摇着蒲扇，半眯着眼，脑中浮现出寡妇曼妙的身姿：“她肯与你过平淡日子吗？若要过日子，再如现在这样抛头露面可不行。”

张氏冲石山撇了撇嘴，不满道：“你大哥封建思想重得很，两个人在一起开心最重要，别听他的。”

这时，小五跟着三哥跑进来，经过三个大人身边时，怯生生地看了老韩一眼。老韩余光瞥见，心里叹了口气，片刻后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若愿意娶她便娶吧，谁也不知道明天这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石山要成亲的事又在太兴镇传开了，这抹艳闻愈发色彩缤纷、五光十色。石山带着寡妇请拉车的兄弟在镇上的酒馆好好喝了一顿，又一同到少强家里送喜糖。

少强正忙着将顽皮不安的忆儿摁在椅子上写字，见两位新人穿着簇新的红布婚服进来，忙上前道喜：“恭喜二位，喜结连理，白头到老，永结同心！”石山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糖果放在桌上，拱手道：“同喜，同喜。”又拉过新媳妇儿，介绍道：“这是我媳妇儿，小莲。”少强忙对小莲拱手：“恭喜，恭喜，真是郎才女貌。”小莲款款笑道：“少强兄弟，多年不见，仍然英姿勃发，久违了。”少强没成想她会主动提起旧事，怔了怔，遂笑道：“承蒙小莲姑娘当日指引，未曾道谢，此处薄酒一杯谢过。”说罢从柜子上取出一坛酒，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石山与小莲对视一眼，笑道：“少强兄弟好气概，我们夫妇二人与你同饮。”说罢各自满饮两碗。

少强偷偷端详小莲神色，发觉她不故作风情时，眉眼间和善可亲，与小云有几分相似，神色黯了黯。

石山蹙眉道：“少强兄弟，怎么了？”小莲会心一笑：“少强兄弟，只怕是想起了先夫人，”一边给每个人都斟满一碗，“听说先夫人已去世六年了，少强兄弟没想过续弦再娶吗？”

少强摇头道：“小云是我的妻，哪怕她去了，我也不能对不起她。”

石山劝道：“可你总是形单影只，小云在天上也未必会开心。”

小莲接道：“是啊，人生路漫漫，总要有人相伴相随，这丫头年纪还小，多个人照顾她不是更好吗？”忆儿抬起脸，迷茫地看着少强：“爹爹，你要为我找个娘亲吗？”少强怔了怔，一言不发地饮下一碗酒。石山欲要再劝，小莲暗暗拉住他，笑道：“既然小丫头在学习，我们便不久扰了，少强兄弟何时想通了，我和山哥做这个媒。”说罢与石山告辞了。

此事在少强心中是一颗种子，他从前不曾想过，只因有凤月在旁照料。如今三年期限快至，外面传来的报道也说共产党即将胜利，假如飞羽回来了，凤月定是要与他长相厮守、不再分离的，届时自己如何照料忆儿呢？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少强将此想法与刘氏说了。刘氏看着榻上熟睡的忆儿，叹道：“你有此想法，也在情理之中，我没有道理阻拦，况且你也该有自己的孩子。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过都是过，不消你操心。只盼能找个好的后娘，别亏待了忆儿。”

得了委托，石山和小莲便在镇上替少强物色对象，人人皆知少强身强体壮、稳重踏实，可也人人皆知他身后有个半大的姑娘。因此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家里都不同意，一来二去总也不如意。

这日，少强在丁字口拉了个外地来的女客，长得眉清目秀，穿着也很时髦。少强依言将人拉到了镇江口，这个地方他已许久未曾来过。这女客下车后，少强正欲调转车头，却见她信步走到堤边的矮墙下，双手一攀爬了上去。少强惊疑地怔在原地，不知她欲做什么。

这女人张开双臂仰着头摇摇欲坠的模样，少强有些着急。这时，一个卖风铃的摊贩经过，大声叫卖起来。女人受了惊，脚步一滑，眼见就要掉下堤去。少强忙上前一捞，竟让她跌入了怀中。

忆儿瞪着大眼瞧着眼前的女人，她也瞧着自己。忆儿扯了扯凤月的衣摆，小声问道：“小嬢，这就是爹爹找的娘亲吗？”女人闻言惊讶地看了少强一眼。凤月忙尴尬地将忆儿带回后院，前院只剩下少强背对着女人在做饭。

半晌沉默，少强将做好的米粥端上来，还有几碟小菜。女人嘴角扬了扬，问：“你要娶妻？”少强尴尬地点了点头：“家中不裕，没有姑娘看得上。”女人尝了口米粥，又夹了几块小菜，良久，正色道：“我叫秀云，邻镇人，我爹要我嫁给镇长做小，我不愿意，跑了出来。”少强垂眼听着，不动声色地将菜碟往她跟前推了推。她继续道：“今天镇长叫人来家里下聘，我不知道能去哪，来你们镇逛逛，本想日落前回去，”少强想到了她在堤上的样子。她看穿了他的心事，浅笑道：“我没想要跳下去，只是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鸟从天上飞走。”

无处可去的秀云在少强家住了下来，与凤月一道住在后院里。

大珉来得更勤了，忆儿已原谅了他的“不讲义气”，又欢天喜地地搂着他的脖颈，求他绘声绘色地讲那些新奇有趣、引人入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