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喜从天降(1 / 1)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生长着黄澄澄的庄稼,沟渠交错,稻田整整齐齐地铺在方块里,村口两排老柏树葱郁挺拔,成群的麻雀愉快的吱吱叫着,葡萄藤下蜻蜓自由自在地飞舞,风轻轻从稻米上划过,沉甸甸的稻穗一齐无声地摇曳着,赤金的颜色覆盖在田野上,风平浪静的日子像海一样平静。
日子一泻千里,秀云住在少强家,煮饭、补衣,还帮着凤月纳鞋底,忆儿也渐渐喜欢上这个从天而降的嬢嬢。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是四壁萧然的墙,这事终究还是被人知道了。消息传到了邻镇镇长段正直耳朵里,段镇长“啪嗒、啪嗒”猛吸了几口大烟,浑浊的眼中布满了迷蒙:“哪个秀云?”师爷佝着腰绘声绘色道:“就是铁匠的女儿,前儿您安排我去下聘,那个秀云竟然跑了。我找了好些日子,最近才听说原来她和太兴镇一个拉车的好上了。”在缭绕的烟雾中,段镇长纤细扭曲的神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睡梦中的画面。恍惚间,他看到瘦削的师爷正谄媚地站在烟雾中,神经被扯得生疼,他喃喃道:“随她去吧。”
正欲转过身去,师爷上前一步道:“可您聘礼都下了,铁匠交不出人,您的面子往哪搁啊,往后这镇上谁还听您的?”段镇长眯着眼,不耐烦地说:“那你说怎么办?”师爷笑眯眯地说:“这事儿既然已经闹到了太兴镇,就不是您和秀云两个人的事了,人在谁的地界儿上,谁就得管,管不了他就得赔!”段镇长昏昏呼呼的脑袋这才明白师爷打的什么主意,抚掌道:“好!好!就听你的,你去办!”
师爷得了令退出来,站在镇长的院子里,目光阴鸷森冷地环视一圈,漠然道:“来人啊,备马车,去太兴镇。”
曲镇长带着人满头大汗地赶到少强家,秀云正巧在后院陪凤月纳鞋底,少强忙迎上去:“这不是曲镇长吗,您难得大驾光临,这是有何公干?”曲镇长脸色青白,怒气冲天地说:“好你个徐老二,净给我惹事,抢人抢到端正直头上了。我告诉你,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前途!”见少强迷蒙的样子,他豁出去道:“你最好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少强倒了杯热茶小心奉上,赔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我哪敢抢人啊,还是段镇长的人。”曲镇长没好气道:“你少跟我装蒜!”少强在地上搓了搓鞋底,轻声道:“我装哪门子蒜,曲镇长说笑了,我真没听过此事。”
曲镇长眉头一皱,凑到少强耳边:“你少跟我演戏,人家已经发现了,现在人就在我家院子里等着,你自己做事不当心,别怪我没照顾你。”少强一咬牙,低声道:“镇长大人随便应付几句不就得了,还用得着巴巴地跑着一趟?”曲镇长急道:“段正直的舅舅是南京方面的人物,就算他好应付,那个师爷可不好对付,他一门心思将我拉下马,我总不能为了你把乌纱帽给丢了。”
少强低声笑道:“怎么能说是为了我呢,曲镇长忘了,您也是建过功劳的。”曲镇长脸色忽明忽暗,近来关于共产党大面积胜利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当年将马连长交给他们已是下了一步险棋,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地过去,常常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生怕第二天就被国军砍了脑袋,可要此时再将这头给得罪了,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曲镇长在院子里踱来踱去,院子外面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乡亲。半晌,曲镇长咬牙道:“我领政府的津贴,就要为百姓生计考虑,既然有人失踪,我不得不查。徐老二,你说人不在你家,可要想清楚,回头带人来搜,可就没有情面了!”说罢昂着头颅潇洒地转身离去。
前院儿如此大的动静,凤月与秀云早已听见,待忆儿来报人已走,二人才战战兢兢地从后院出来。
看着秀云心神不定地呆坐着,凤月颓唐地坐在椅子上:“强娶豪夺,这样的政府真应该早日推翻!”自从飞羽走后,凤月时时刻刻留意着前方新闻消息,精神上早已与飞羽心神交汇。
想到飞羽,她出了会子神,总想象着他在前方建功立业的模样,想着想着脸上便露出美丽浪漫的笑容。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少强坐在秀云对面,二人眼神像被胶水粘在一起,两双手交织地握着。他们眼中的款款深情、柔情蜜意令她心惊,也无比熟悉。她惊疑道:“你们何时好上的?”
秀云羞赧地垂下头,少强坦诚道:“我爱秀云,她已经是我的人了,”顾不得凤月惊愕的眼神,他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她被抢走。”凤月见秀云羞愧的模样,无奈道:“可段正直不像曲镇长那么好对付,他有后台,万一他非要让你将人交出来”
“那就生米煮成熟饭,我不信他还要抢人妻子不成!”
凤月愕然道:“你的意思是成亲?可来得及吗?”
少强回过头来,深情凝望着秀云:“我不够好,也没有多少家底,甚至无法给你一个好的礼仪,但我承诺,除非身入黄土体成白骨,我此生都对你好,你可愿”
“我愿意!”秀云泪眼婆娑地打断他的求亲。
没有提前万全的准备,凤月和刘氏为他们找来开年后买的簇新料子,现赶做了两身新衣,又去镇上买了两篮子糖果,挨家挨户邀请乡亲见证昏礼。
黄昏的晚霞躞蹀于花间,照得金黄的天空上有几朵火烧云,晚风温柔拂过,暮色洒满人间。在摆着红烛喜盏的院子里,二人对着天地许下了诺言。在众人的欢歌笑语中,合卺交杯,三拜礼成。在众人欢呼雀跃的道喜声中,秀云羞怯地说:“我们的孩子一齐见证!”说罢脸羞得通红,情不自禁地将头埋进少强的脖颈里。
满目质朴又浪漫的气息令凤月感动不已,新人缓步迈入简陋的洞房时,凤月潸然落泪,独自在院子中望着远方站了许久,忽然手心里被塞进一颗物什。忆儿打开凤月的手,将糖果全都放在里面,用两只小小的手掌轻轻包裹住:“小嬢,吃糖,吃了就不哭了。”满脸泪水的凤月微笑着抚摸着忆儿的头顶,喃喃道:“是啊,吃了心里就不苦了。”
见忆儿迷茫地看着少强与秀云离去的方向,她这才想起这个始料未及的婚事还未提前问过忆儿。她将忆儿抱到怀里,温柔地问:“爹爹与秀云嬢嬢成亲了,忆儿高兴吗?”忆儿思忖片刻,嘟着嘴问:“秀云娘娘不是忆儿的娘亲,爹爹为什么要和秀云嬢嬢成亲呢?”凤月揉了揉她鼓鼓囊囊的脸颊:“以后多一个人疼忆儿,不好吗?”忆儿思考片刻,转过头来笑靥如花:“好!”
哄好了忆儿,凤月将目光抛向远方,那个她熟悉的方向。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人们努力地改变自己,朝着希望的方向,有人迷失了灵魂,有人艰难地面对现实,有人无数次地伤害自己,有人继续挣扎向前,有人匍匐着抚慰伤口,终究贪恋着那一丝黑夜中的温暖。人生变化,有时快如闪电,有时如岩石风化般缓慢。人世冷暖,浓浓情谊,在顺境和逆境中,感受快乐和悲伤的交织。只要人生方向确定,便有勇气面对世间的不公与挫折。
这场喜事来得突然,有人欢喜,有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