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男人的直觉(1 / 2)
叶玄、残影回至“城主府”时,木青儿与鬼蛾已换了衣衫,正等在叶玄的书房内。得知木青儿在,残影便没急着回自己书房,虽然她此刻很想缩在那张小床上补觉。
青儿与鬼蛾并无要紧事,只是一番惊吓后,二人谁也没心思再睡,索性到此等个结果。占了原木青儿书房的“薛让”听说她来,并未露面招呼。都知木青儿不喜寒暄。
叶玄饮着冷茶,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对师姐与小蛾讲了一遍,是倾诉、是宣泄,也是对自己思绪的梳理。
“短兵刃…云洛吗?”鬼蛾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言,当即令叶玄脑中“嗡”地一响。仿佛女人的直觉,终于唤醒了男人的直觉!
“你为什么怀疑是她?”叶玄瞪视着鬼蛾的眼睛。那神情在鬼蛾瞧来,有些可怕。
“我…我没怀疑呀。听你说着,就想起她了。”鬼蛾恍惚着应道。
此刻没有任何实据,但不知为何,叶玄心中几乎断定:小蛾的猜测是对的。
“师姐,小影,你们带人盯住‘云府’,先不要动。小蛾,跟我去‘云山盟’。”叶玄说完,即刻转身出了房门,也不去看鬼蛾跟没跟上。
“少主,真是她么?不能吧。”鬼蛾快步追上叶玄,一时却不知该不该拦、该不该劝。只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惹事了。
云洛不在自己的书房。当叶玄推开“副盟主”的房门后,见“山魁”霍然起身挡在云洛身前那一副“誓死护驾”的模样……他甚至都懒得再问了。
“是你做的吗?”叶玄面沉如水,目光仿佛透过山魁的胸膛,死死盯着云洛的双眼。虽不用问,还是要问。
山魁只觉脊柱两侧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随即没了知觉,瘫软下去。云洛一只小手极轻柔地托着他的后颈,缓缓将他平放在地上。“我才告诉他的,不关他事。”
对于叶玄竟能如此快地找上自己,云洛也觉有些惊讶。但她没有试图抵赖,甚至莫名感到一丝轻松和解脱。
“把她绑了!”叶玄目不转睛瞪视着云洛,但当然是在对鬼蛾下令。
鬼蛾犹豫片刻,从左臂袖管中缓缓抽出绳鞭“鬼哭”,朝云洛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望着叶玄,轻轻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那神色分明是要求情。
那一瞬,叶玄忽然感到无比愤怒,却不是“城主遣不动部从”的那种愤怒。准确说来,更像是一种委屈,那种“你到底跟她好还是跟我好”的委屈。
叶玄大步走向云洛,经过鬼蛾身边时,粗暴地将“雪脏”塞入她怀中,随后伸手从自己袖管中,抽出另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绳鞭,那是几年前自“镜阁”购得的赝品,后来叶玄也学着鬼蛾一般,将绳鞭绕于小臂,藏在袖中。还随口给这假鞭取了个名儿,叫“鬼泣”。
“不想受罪,就别乱动。”说罢叶玄左手扣住云洛的肩头,将她身子扭了过去,持着“绳鞭”的右手迅疾在后颈、肩背、腰肋上戳了几指,云洛顿时感觉自己上半身好似瘫了一般。
其实武人遭“封穴”之后,身子仍可活动如常,最坏不过形同素人。只是云洛这个品阶的武人,早已习惯了内息运转,昼夜循环不滞。此刻整个身子只能靠“骨骼与筋肉”支撑,那种溢涌自脏腑深处的不安,直如龟、蟹忽而失了甲壳。
绳鞭反绑住手双,又在脖颈绕了几绕,随后笨拙且毫无美感地一圈圈缠在腰、腹处。叶玄显然是从没做过这等活计,捆得全无章法,到得后面更是只想赶快将这又细又长的黑绳用尽。终于将云洛裹成个粽糕后,又恨恨地朝鬼蛾瞪了一眼。
鬼蛾没有回应叶玄的目光,一手拎着“鬼哭”,一手抱着“雪脏”,低头不语。
“走!”叶玄捏起云洛的后颈,押着她走出书房。院中,一众“云山盟”的执事与帮工,瞧着这一幕无不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叶玄走得很疾,以至云洛有些踉跄。透过“如铁钳般扣在后颈”的沁凉手掌,云洛体察不到丝毫怜惜。若自己真的跌到,他大概也不会停、不会缓,只会像手里拎了只小鸡一样,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吧……
云洛自小到大,从没当众受过这般羞辱,初时泪水噙在眼中,倔强不肯滑落;快到正门时,已如雨珠难停。只紧紧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来。肩膀好痛、后颈好痛、心头更痛。她已下定决心,再不与他和好了!
站在正门处,叶玄忽觉有些不妥。这地方距“夜宫”说远不远,说近也实在不近,就这么押着她走回去,似乎不成体统。倒并非云洛不该受这“游街”之辱,她做下的事,也根本不是游个街就能了结的。只不过,城主亲自抓人已经很失体面,再亲手捏着一个女人的脖子在街上走,成什么话?更何况,这女人从远处看去,还像极了是个小孩儿。
“马车停到门口,立刻!”叶玄转头对着已然看呆的门房,下令道。
门房愣了半晌,好似花了些工夫才想明白发生了何事,眼前又是何人。旋即唯唯称是,转身跑走。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一辆由“两马拉乘的四轮马车”停在“云山盟”正门之外。这样的“四轮车”只适合在铺了石板路的“内城主街”行驶,昂贵且无用。
“夜宫。”叶玄对着车夫简单说了两字,拎起云洛,一把将她丢入车厢,自己也跟着进入。随后接过鬼蛾递还的“雪脏”,却将鬼蛾拦在车外。“告诉小影,抓人。”云洛缩着身子侧卧在车内,听在耳中也没多想。抓什么人?
厢外熙攘,厢中静默。二人一路无话。叶玄闭着眼,不看云洛;云洛咬着唇,不瞧叶玄。只是……鼻涕流到嘴边,却不能伸手去擦,这样的窘迫,是哭之前没预想到的。否则的话,或许还能再坚强一点。
行至“夜宫”,马车遭禁卫拦阻,不得入内。叶玄原也没打算破例,拎出云洛,径直往“刑院”走去。鬼蛾革职后,夜宫“刑院”明面上已归“寒星”统辖。但真正关心此处的,仍是“鬼蛾”。这个在“寒星”看来根本没用的地方,平日没有太多守卫,甚至没有太多人手。
“玄铁桩,在哪一室?”
执领“刑院”的禁卫“陶三五”怔了片刻,答道:“刑三”。随即引着叶玄,来到一间有着漆黑铁门的刑室。
鬼蛾执掌的那几十年,夜宫“刑院”几乎被她弄成了一座“刑具陈列馆”。由鬼蛾购置,甚至订制的各类刑具,摆满了整整三间“刑室”。当初罚没鬼蛾财物时,没有动这些刑具,一来是嫌太过沉重;二来这东西实在不好卖;三来依理“刑院”的财物属“夜宫”所有,并非鬼蛾私产。
“刑一”是古刑具。若鬼蛾没被人骗的话,此间每一件,皆属“文物”。
“刑二”中的物件,是“做工精巧、用料豪奢”的藏品,曾用以绑缚周莲的那副以冻土“墨酸枝”榫卯而成的木架,便摆在此间。
“刑三”所藏,则是专门用来对付“武人”的东西。当初“周莲”那一身系满银铃的“精钢锁链”,这时就挂在墙头。除此之外,还有“封穴”用的钢针,以及同样用于“封穴”但更为阴毒的“生有毛边倒刺的乌金软针”。
叶玄要的不是这些。他指了指墙角处,一桩通体乌黑的柱状刑架:“绑上。”
“是。”陶三五领命后,指示两名部下去解云洛身上的绑缚,自己则亲手打开“玄铁桩”的镣铐。不算“雪脏、暗水”那种“集天下手眼、耗千载光阴”亦难得一二的古怪料材,这世上“蝗境”武夫不可徒手碎裂之物,惟有“玄铁”;而“旱境”武人不能徒手撕破的,玄铁之下,尚有“精钢”。
咔嗒、咔嗒,几声不怎么清脆的落锁之后,云洛靠着冰冷的玄铁,双手被反扣于铁桩背后,双脚微开至与肩同宽,足踝也分别扣了铁锁。“颈箍”和“腰箍”则是特意调至最矮后,才勉强扣住。这姿势不算太扭曲,她尚能正常站立。
“院门外侯着。”遣走陶三五后,室内又只剩叶、云两人。仍如在车厢内一般,没人开口说话,没人去看对方的眼睛。云洛已不再哭,唇上的鼻涕也已干了。
不多时,寒星闻讯赶至。她看了看云洛,又瞧了瞧叶玄,猜出些许,但没有问。只站在距叶玄甚远处,低声唤了句:“少主。”
“调‘蔡九一’入刑院。没别的事。”叶玄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寒星同样面无表情地领命,欠身退了两步,转头走了。
房内再次寂然无声。奇的是,这沉默居然不怎么尴尬。奇也不奇,有话想说才会尴尬,此刻的二人,皆无话可说。云洛忽然想到一事,自己视若珍宝、视若伙伴的短剑“无用”,落在了“山魁”的书房中。但这实在不是一个能在此情此景丢出的话头。
约莫半盏茶时分后,残影、鬼蛾双双走入刑室,木青儿没有来。
“云大、鲍蕊、云溱,已在监房了。”残影语声平静,说给叶玄,也说给云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