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吸干他们(2 / 2)
饶是叶玄靠坐在床头,本就没什么动作,清尘仍可感觉到,他的身子有那么一瞬的僵硬。准确来说,是呼吸有了一瞬的迟滞。
自“航道”拓成后,“木叶商团”正、副两位主事,叶玄的心力更多花在“探海”的具体事宜,像是“航船的改良、船长的培育、气候的记载、海图的更新……”而清尘,主要负责“钱的运筹”和“人的应酬”。因此,关于“商票涨落”、“入金增股”等事,近些年,自然是清尘体察更细、思索更多。
见叶玄半晌没有说话,清尘继续道:“当初,咱们账面上有几百万两金子,现下已花去两成。折算到每一股,账面余存早不足一两。但今日的报价,是三十六两黄金一股。我估摸着,让他们用‘十两一股’的价钱增股,多半能行。”
“现如今,排名前十的东家,都有谁呀?这整日卖来卖去的,还说得清么?”随口问出这样的问题后,叶玄忽而有所警觉:航道拓成之后,自己过度沉迷于“探海”一事,沉迷到几乎像个“匠人”而非“商人”;沉迷到太久太久,没有理会过银钱与账目;近段时日,更是沉迷到似乎已有大半年,不曾亲自与“薛瑞、宿竹”这些至关重要的人物交到。就连“丰临商会”每月一次的“例行议事”,也都由“清尘”代行。不能这样,下月起,要调拨一些心力,回到陆上。
“木叶家、薛家、宿家,还有‘朔月佣兵团’的古易。原初几位最大的东家,现在还能排进前十的,就这四家了。余下六家,懒得背给你听,总之谁家占股更多,是能说清楚的。
当然,不是每天都能说清楚。每月末尾三日,自认为‘占股之数’能挤进前十的,需主动派人来找咱们,要求‘点票’。不来,就算没有。‘点票’的时候,‘木叶商团、丰临商会、通汇钱庄’各出两人。三人点票,三人复核。
‘商票’不记名,也没有‘密纹’,就跟‘通汇钱庄’的‘灰票’一样,反正在谁手里,就是谁的。这东西面额本就不小,近半年升了百多倍,愈发烫手。不少人遭了偷抢,甚至丢了性命。因此这些日子,许多人将‘商票’当成金、银,存到‘通汇钱庄’去了。
存取‘商票’的单据,钱庄给取了个新名字,叫‘股票’。‘股票’也不记名,但有‘密纹’,更像是钱庄的‘白票’。我估计,往后除了‘宿竹、古易’这些不怕抢的,多数自由民和小商团,手里的‘商票’都会存到‘钱庄’去。那样的话,月末‘点票’会容易许多。
简单说吧:排名前十的东家是谁,咱们每月末知晓一次。点票之后,隔月月初的‘例行月议’上,在册的前十位东家,有‘议事、出票’之权。
过去三个月‘菱漓、宇啸、茗轩、卧弓’四个商团,占股始终都在‘前十’之列。而且他们一直在买,越升越买。四团加在一起,占股总数已超过‘宿竹’了。增股,就找他们。”
“哦。这几位呀。”这四个商团的主事,都有资格坐在“丰临商会”的旁席,叶玄见过他们,见过很多次,“可照你的说法,他们显然已砸出了极多的本钱。‘增股’的事,就算他们愿意,又还能掏得出多少呢?”
“这几人已经疯了。你点个头,我能吸干他们。具体数额…说不太准,保守估计是全副身家。运气好的话,还会举债。”排名前十的东家,要见清尘自然是更容易些。因此过去几月,他们就像四只美丽的公蝴蝶,整日围绕着她。也因此,清尘对他们的心境,了如指掌。
清尘的嗓音,像极了木青儿。此刻叶玄靠坐,清尘俯卧,看不见她的面容。恍惚间,叶玄有意无意地,将清尘想成了青儿。耳听着师姐说出如此言语,又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这样…不太好吧。”叶玄也未细想,只是脱口而出。
清尘对这个回答极不满意:“账目全是真的,增股全凭自愿。不骗不抢,哪里不妥了?他们已经开变卖‘茶庄、工坊和地契’,你以为…咱们不增股,他们就不赌了?再者说,你又怎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是云洛吗?”最后一句,噎得叶玄哑口无言。然而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反应,的确很像是云洛的心境与口吻。
“哼,也对。上一回,每股升到二十多两,咱一股没增,一股没卖。骂咱的人又何尝少了?”叶玄当然知道,清尘与云洛彼此看不顺眼,已不是一两日了。于是他只应了她前面的话,后面五字,全当没听见。“增股的事,就照你说的办。只要拿得出真金,只要能凑足‘七票’,想要多少,就给他们多少。”
“嗯。”清尘浅浅一应,半晌不再言语。静默,也是一种召唤。
叶玄缓缓偏头,望向清尘。目光顺着后颈,一路扫过轻薄绒被难以遮蔽的柔美曲线,最终落在微微隆起的臀上。“尘掌柜…要荤的,还是素的?”
流亡日记-节选(86
找“旱灾”寻衅,有两个难处。
一是没把握赢,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我与青儿“满”得快,究竟是不是因为“浅”。
二来,万一我不浅,万一我真是个“蝗”,这世上活着的“蝗灾”总共也没几个,忽然冒出个新的,恐怕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因此,最好能找个落单的“旱”,在四下无人处比试。若能打赢,就当场杀了。这一节我已经跟青儿讲透:如果这一趟去得久了,那是因为寻找“合适的对手”不易,等待“合适的时机”更难,别总担心我被人宰了。
我决定去南方。惹出的事端越大,就要离“玄青谷”越远。
上一次是在哪儿坐的渡船,我已记不清了。总之只要往南,就一定能见到天河,沿着天河走,就一定有船。
再一次横渡天河,我还是沉沦于这美景。若有机会,真想顺着天河从走头漂到尾,再从尾漂到头。
我包了条小船,一为看景没人打扰,二来也方便跟船家打听些事。
看够了景,我拿出一枚银币递给船家:“跟你打听些事啊。”
这打赏显然过了头,船家眉开眼笑:“仙子尽管吩咐!”
“南边有什么厉害人物啊?我是说武功高强的那种。”我懒得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我要做什么,想来他也不在乎。
船家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陪笑道:“小人是在船上讨生活的,于我们而言,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物,那自然是‘航帮’的帮主,‘胡亢’胡爷了。这整条天河,加上南方支脉上所有靠这条河过日子帮会、商会,都得听胡爷号令。
“嗯,我听说过,他是个‘蝗’,对吧?”我随口附和道。
“是了。这天河横贯东西,支流更密密麻麻,像蜘蛛网一样。这是多大的地界,多大的生意,也只有‘蝗’才罩得住啊。”
“嗯。只是这等人物,我高攀不起。有没有稍微低一点儿的,比如……旱?”
“要说起‘旱境’的武人,我们‘南方’可比‘北方’多出不少。”船家语带傲娇,旋即问道:“仙子您是……是西域来的仙子吗?”
“小时候跟着爹爹来的。”他也觉得我是西域人,真想去西域看看。
“仙子既不是北人,那小人可就实话实话了,仙子亲朋中若有北人,小人先跟您谢个罪。”瞧这样子,他要说北人的坏话了。
“你尽管说,不碍事。”我安慰道。
“是、是。我们南方自古富庶,北地自古贫瘠。‘帝国’还在的那些年,有名的文人才子,就大都出自南方。后来‘帝国’没了,可真正厉害的武人,大都也是出自南方。
这全天下最有名的武人,当属‘顾长卿’顾爷爷,不知仙子是否晓得,顾爷爷现今虽然住在北地,可也是咱们南边出身。当今‘五蝗’之中,只有‘徐飞’是真正的北人。‘旱境’的强者,我南方更是数不胜数。”我注意到他只有提到徐飞时,不称“爷”。
“哦?那你数几个离天河近些的,给我听听。”
“比如‘沛城’的熊清四、柳成荫、余媚儿、孟黄平、江童彦、项柱梁,单洪、康齐。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船家如数家珍。
“怎么这些人……都是沛城的?”
“是啊。沛城是‘航帮’总舵所在,也是‘胡亢’胡爷的主城,高手自然是极多的。”船家道。
我闭目狠狠翻了个白眼儿:“所以这些都是‘胡亢’的人啊?”
“也不全是,多半吧。”
“大城喧哗,我喜静。有没有居荒僻处,独来独往的那种?”我继续询道。
“仙子您这是要……”瞧他神色并不怎么警惕,只是好奇。
“拜师。我想找个高人教我,这高人呢,最好不要有太多徒弟,我可不想当什么九师妹、十师妹。”
“哟,瞧不出仙子是个练气之人呐。那还真是巧了,就前几月,裕山城‘仇家’的二小姐‘仇诗迈’,不知什么缘故跟家里翻了脸,跑到‘夕霞山’自立门户,就叫‘夕霞派’。
这仇二小姐可是个厉害人物,早些年为家人出头,楞是一人一剑人打上门去,挑了‘单洪’的手筋。后来据说是胡爷出面,才压下了‘仇、单’两家的事。‘单洪’因为此事在‘裕山城’待不下去了,才跑到‘沛城’投奔‘康总镖头’。
仙子若想寻僻静处找高人拜师,‘夕霞山’再合适不过了。仇二小姐是赌气上山,据说只带了些婢女、仆妇,仙子此时去了,别说九师妹、十师妹,当个大师姐也说不定呢。”船家眉飞色舞地说道。
“嗯,这听着倒是不错。夕霞山远不远呀?”
“走水路,约莫五、六天路程。”
“好,多谢小哥,我会去夕霞山看看。不过……我更想拜个男师傅,小哥你见多识广,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船家的神情变得有些暧昧:“这……容小人想想,想想。”说着不自觉得地瞄了下船棚。
又一枚银币,让船家的目光恢复了澄澈。我虽很想,却不是和他,更不是这样。
“‘榕和城’城郊的‘乌濛山’,山顶有个‘财神庙’。庙中住持‘清静散人’,不光能施法通灵,更是有名的武道宗师。只不过…这‘清净散人’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似是没收过徒。”
“财神庙?清净散人?闲云野鹤?小哥你可莫要耍我呀。”我尽量压制话音中的怒意。
“仙子说哪里话,银币上的指痕小人瞧得清清楚楚。”船家见我语气不善,慌忙说道。“这财神庙的住持,原是另有其人,约莫十几年前吧,老住持仙去,‘财神庙’便由老住持的胞弟‘清净散人’接掌了。
那庙原是在山脚下,散人接掌后,将‘财神庙’搬到了山顶。那‘乌濛山’比云彩还高,山路更是险极,凡俗之人可再也拜不着了。
山高,门槛也高。现在能给‘乌濛山’的‘财神庙’供奉银子的,可都不是寻常的豪富之人呐。对了,刚跟仙子提过‘仇家’,那仇家宗主‘仇静水’仇老爷,据说跟‘清净散人’交情不浅呐。”
“原来如此,所以那‘财神庙’很清净是吧?庙中还有其他高人吗?我是说武学上的高人。”我忙问道。
“是了,想来是清静得很,似小人这等凡夫,可不敢去攀那险峰。至于庙中的其他高人,就没听说了。‘财神庙’原不是习武练气的所在,上一任老住持也不是武人。”船家耐心解释。
“这清净散人,好女色吗?”孤舟之上,我也懒得矜持。
“啊这……这小人可就不清楚了。”
“那我见了散人,应该怎么称呼?”
“称‘仙人’或‘真人’都行。您是仙子,称仙人更登对些。”船家又在贫嘴。
我又问了些有关“清净散人”的事。细问之下,船家所知也很有限。目光所及没有其他渡船时,我扭断了他的脖子,轻轻放入河中。撒手前,我感觉有东西在水下撕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