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神卫(2 / 2)
两张床,四个人,四副被单。多出来的那副,被寒星铺在地上。她可以容忍被剃成光头,但不接受与人同床,无分男女。残影倒也乐得宽敞,她完全没有谦让的意思,谁忍不了,谁睡地上。
这是启程前往“昆斯特”的第十四天,不能骑马,不使轻功,自然走得很慢,但迷路的情况渐渐少了。他们慢慢熟悉了这个世界的地形,严格来说,是沃夫冈伽“北境”的地形。与黄土大陆“天河以南”相比,这里的山没那么高,但明显更为陡峭。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中原只用来形容“古战场”上极少的几处关隘,这里却是寻常。
亲眼所见,也让叶玄更加明白了“一城即一国”是怎么回事。在这样的鬼地方,“进攻”与“防御”的困难,实属一天一地。泰伯坦说,他的伯父“伽沃林-托托莫”统辖着十四座城池,要是那边的地形也差不多,叶玄很难想象“托托莫王”有着怎样的王者风度与人格魅力。
对此,清尘给出了一个听上去更合理的解释:“托托莫王国”在“北境”的最南端,那里离“帝国”太近了。是强大的外敌迫使他们团结。纵使你把守着“万夫莫开”的关隘,但如果对面有百万雄兵呢?
正与清尘小声嘀咕,远处隐隐传来呼救与追逐声,不多时,前山转角跑出一个没穿裤子的女人,刚刚进入视线,就被后面追来的男人按倒,接着便是一阵殴打与惨嚎。追来的男人共有八个,落在后面的七人,全都拿着长柄铁叉。
“停手。”叶玄分不清那八个男人是匪徒还是猎户,他也懒得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从来不是叶玄的作风,何况他手中已没有刀。然而此刻,他不是叶玄。神卫大人当街撞见这样的事,总没有绕开的道理。
男人们远远望见紫袍,当即凛然躬身。按着女人的那个索性没有起身,直接匍匐在地。匍匐的同时,依旧按着女人。
“放了。”言出法随,令行禁止。叶玄觉得神卫大人理应如此。没必要像个判官一样,问什么前因后果、是非曲直。
果然,那“按着女人的男人”像被叶玄的法令收走了力气一般,全身的肌肉顿时松了。女人用满是淤青的手臂一把将男人推开,站起身后,竟不忘光着屁股朝神卫行了一礼,然后才发了疯似的跑开。
紫袍缓缓向前,仿佛路上空无一物。手持铁叉的男人自觉分开,如仪仗般恭送神卫大人离去,久久不敢抬头。手中无叉的那个则始终没有起身,直接爬到路边,继续匍匐。
“这可比拿刀吓唬人过瘾多了。”行出一小段路,见四下无人,叶玄忍不住说了句中原语。
“再多来几次,你真会相信自己有神力吧?”残影小声挖苦到。
“她光着脚,能跑多远?她没有裤子,怎么见人!你为什么不给她衣裳和钱!”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脑中质问。是云洛的声音。
“那几个男人可能是匪,也可能只是老老实实的猎户。那个女人可能无辜,也可能是个‘四处嫁人’骗彩礼的。这种事中原还少吗?我凭什么知道?我凭什么调查?关我什么事!”叶玄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了。用“阴风指”点死泰伯坦的时候,云洛也出来过一次。他没告诉任何人。他享受和那个声音争吵,享受那个声音的陪伴。
身后又一次传来密集的脚步。七个手持铁叉的男人奔来,将他们包围,锋锐的尖刺直指神卫大人的胸膛。另一个没有武器,双手分别握着两块石头。正是刚刚匍匐在地的那个男人。
“你们…不是神卫!。”
“跟我们去圣所!放下锤和棍!”
说话间,七柄铁叉颤抖着,朝紫袍们迫近了两步。
“我们错在哪儿?”叶玄正要自暴自弃,正准备杀人灭口前问个明白。不及张嘴,一根木棍带着呼啸的劲风,自下而上朝他双腿间抡了过来!
“砰!”一声令场间所有男人只是看到、听到便觉痛不欲生的闷响过后,紫袍岿然不动。
几个男人呆愣半晌,呼啦啦跪了满地!个个伸出舌头,用力抵住被烈日烤得滚烫的红泥。叶玄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礼节,一时有些毛骨悚然。这是…沃夫冈伽的“五体投地”?
“说出理由。”叶玄故作镇静,面无表情地发问。体内真气仍不受控地朝着“没有骨头”的那处涌去。
一小阵沉默后,八人中似是尊长的那位,痛哭着忏悔道:“神卫…不管世俗。我们以为是这样……对不起,冕下!我们有罪!请惩罚我们!”
“忏悔吧。”丢下一句没有实质内容的训导,挨了一记闷棍的紫袍引着另外六名紫袍和一个手戴镣铐的女犯,伴着身后声嘶力竭的哭告,继续前行。
其实泰伯坦说过,神卫不干预世俗的争斗。叶玄想当然地认为,只是不干预王国间的征伐。万没想到,居然“不干预”到这种地步。
“神明之下,人只分两种:信奉者和亵渎者。很干净,很彻底。神教…了不起。”听叶玄阐明因由后,清尘由衷地赞叹道。
…………
“砰,砰……”入夜后,小山顶,篝火旁。残影抱着小光头蜷缩在地,身上已挨了四十多记木棍。每一下,叶玄都咬着牙根,用尽全身的力气!
棍上未着内劲,残影也没被封穴。场间最疼的,就是那根木棍。
“哎哟,痛死啦,饶了我吧。”叶玄已扔下木棍,坐在地上喝了几大口水。侧身缩在地上的残影才终于开始做作地讨饶起来。她很满意自己日间的急智,此时心情大好,也乐得陪叶玄演上一出。
比残影更满意的,是叶玄。他赞叹这个贱人竟能在眨眼间想出如此古怪的主意。那是一条主路,连接两座城池和沿途数十个村落的主路,一条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主路。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灭口,极有可能引发一连串的杀人灭口。
现在的情形虽然仍有隐患,但相比之下要好太多了。今日发生的只是一场闹剧,而非血案。它多半不会传到附近的“圣所”。就算传到了,“圣所”那边多半也是一头雾水,只凭几个猎户或者匪徒的言辞,很难直接认定“神卫”是假的。毕竟——“非同寻常的答案,需要非同寻常的证据。”这话,是泰伯坦教给叶玄的。
一通倾尽全力却根本不疼的乱棍,就是叶玄表达赞许的方式。这比直接夸赞更令残影自得,因为这乱棍之中,还包含了少主的失心狂怒与无可奈何。
“还是得加紧赶路,做最坏的打算吧。前半夜我守,你们早睡。”叶玄感到庆幸,这个世界没有“信鸦”或者类似的东西,传递情报最快的方式就是骑马。如此,沿途的“圣所”即便能知,至少也不会很快得知:有一批神卫赶了那么远的路,却没在任何一个“圣所”入住。
翌日晨曦,踩灭篝火。七人披上紫袍,一人带上镣铐,下山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