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雪花于此飘落（2 / 2）
“我要陪在父亲身边。”
我感到莫名其妙，因为我不想再次踏入杀死母亲的那个恶心地方，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躺到僵硬的身体，突然活动起来时，关节处在咔咔作响。我从床上缓慢地爬起身，注意到刚才枕着的地方被打湿了，我下意识抹了一把脸，湿热的感觉传到手心。
“真不像样，洗个脸吧。”
洗完脸后我来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是父亲做好的早饭，上面盖着塑料保鲜膜，我端出来放进微波炉里稍微一热，拿出来后站在原地就草草的吃完了早饭。
等把餐具收拾好，挂在客厅墙壁上的钟表显示着七点，还不算晚。
“要不要带围巾，，，，，，不，还是算了，直接走吧。”
我来到玄关换好鞋，当我把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的那一刻，我犹豫了。
接下俩我即将要去的地方是十年间未曾踏足过的地方，是母亲离开人世的地方，说不定都过了十年了，那地方应该已经不在了吧，有谁会愿意去那种令人作呕的地方参拜啊，估计早就倒闭了吧。
但是，父亲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不会是迷路了吧，我得去找他才行，但也不一定是迷路吧，碰到熟人？嗯，，，，，，，不会是，，，，，，，
“呕！”
我的思考在一瞬间停止，强烈的恶心感席卷全身，我迅速捂住嘴巴，弯下腰，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胸口处因为胃酸上涌传来剧烈的灼烧感，我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
过了好久，我才终于能缓过劲来，慢慢挺直身体。
“我什么时候变得连这种恶心的想法都能随便就想到了啊，真是有够受的。”
这么想着。我打开了门，迈向外面的世界，淹没在皑皑白雪之中。
走在街道上，不少穿着崭新衣服的人往我的反方向走去，大概是已经参拜完准备回家的人。交替的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我稍微转移了一下注意力，不去关注冰雪打在脸上带来的刺痛感。
“好冷啊，要不先回去吧。”
“我最喜欢下雪了！好棒！！”
正当我这么想着，一个身影蹦蹦跳跳的从我身边跑过，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想要把眼前的场景尽收眼底，那是一名在雪天中欢呼旋转的少女。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身影，她曾经也像这个少女一样在雪地里转圈，最后不慎摔倒然后被父亲扶了起来。我缓慢朝前方抬起手臂，想要伸手去抓住那个离我渐行渐远的身影，倘若母亲依然在世，我想此时的少女便是母亲的心情了吧。
我想告诉她不要去神社的后山，在那里你会出现意外，永远的离开自己的儿子与丈夫，他们过得并不幸福，背后传来一阵陌生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
“小心点，会摔倒的。”
，，，，，，，我不能救下母亲，因为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母亲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果可以时光倒流，我，，，，，，不，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不要有了的好，况且，根本不会存在这种方法。
停在空中的手，看着闪着光亮的雪花飘落在上方转瞬即逝。我突然想到，如果人的生命就如同这漫天雪花中缥缈的一朵，不知何时就会在某地突然消失掉，届时，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到底还有没有余心，在自己死前，去为刚刚逝去的生命感到悲伤或是为他们祈祷？
我想不出问题的答案，眼下要前往神社才是此行的目的。我把停在半空中的手重新插回温暖的口袋中，继续踱步着往神社走去。
几分钟后，我来到一座山下，迈上阶梯最上面就是神社。雪花融化后的水渗透进鞋子里，把我的脚冻得已经没有了知觉，我在阶梯前方驻足，抬头仰望山顶。
“，，，，，，这种破地方怎么还没倒闭啊。”
不经意间溜出嘴的一句话，让我遭受了来自旁边前来参拜的人投来的不满的眼神，我赶忙别开视线。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没有什么感觉。如同耳边低语的恶魔，让我的脑海中始终萦绕着要陪在父亲身边的这一念头。
等见到父亲后我该对他说些什么？你好？呃，，，，，，你辛苦了？不对不对，又或者，，，，，，爸，我来陪你参拜了，，，，，，果然，，，，，，还是先对父亲为今早的事道个歉比较好吧。
决定之后，我迈开双腿，但是刚才还有些轻盈的雪花一瞬间变得如铁砧一般沉重，压在我的脚背上让我难以跨出第一步。
“只要正常走就好了吧，没什么好怕的。”
我在心中默念，用尽全力跨上第一级台阶。踩上去的那一刻，十年的沉重感压在我心中，什么啊，总感觉十年的时间也不过如此，一切都好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一级、两级、三级，，，，，，仅仅几步就让我感觉到双腿酸胀起来，青黑色的石阶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我的脚底，让我无法抬起。
“如果不是为了来找爸，谁会愿意来你这破地方啊，你还反倒不让我上去了是吧，行啊，那我就上给你看，你这令人作呕的破地方。”
我强迫自己迈向下一级台阶，一步又一步，膝盖处隐隐作痛，无力感渗透我的大腿，空中呼出的白雾迅速消散在空中，我持续的向上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了神社的大门，我停下脚步，默默数着剩下的台阶。
一共183级，哼，你也不过如此嘛，这不还是被我爬了上来。
我就这样停在那里，视线刚好与神社的地面平行，银白色的雪反射出阳光，将神社内照的非常亮堂，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神社内的景象与十年前稍微有些不同，人们大多都穿着今年流行的衣服款式，来往于神社门口的人们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在充实的在这破地方享受现在。神社的大门似乎是翻修过，总感觉比十年前多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装饰。往里面看去，我能看到曾经和父亲一起做过的长椅，真是一点地方也没挪过啊。但是长椅却比以前更新，应该是刚刚刷上亮棕色油漆的缘故。
远远望去，父亲正坐在那个长椅上，他的背感觉比平常更驼了一些，脸上相比十年前多了好几道深色的沟壑，斑白的头发夹着这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父亲的双手很安稳的固定在膝盖上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他的肩膀上有一撮雪，似乎是因为坐了很久才积起来的。
父亲似乎在等人，我也知道他等的人是谁，只是可惜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出现在神社，出现在这个当初让她消失的地方。
父亲对于母亲的死对我只字不提，他总是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就连失去母亲这件事，也总是在一个人默默忍受。我在远处望着父亲，刚才还有些无力酸胀的腿突然感觉轻快了不少，我想现在就走到父亲面前，坐在椅子上拉起他布满褶皱的手对他道歉，然后与父亲一同在哪里等待母亲。
身体不由自主的行动起来，我迈开脚步，跨上剩下的台阶，从未刚到如此轻盈。最后一步，马上就可以到父亲的身边，我朝前方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个大雪中薄弱的身影。
突然，我的余光闯入了某人的影子，深深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下意识转头看去，在神社前往后山的拐角处闪过一缕黑发，将我的思绪瞬间拉回到十年前。
“妈妈？”
等我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时，身体已经开始向那边走去，沿着通红的外墙来到拐角处，脚步也越来越快。
是母亲，不对，绝对不是母亲。
我努力让自己在行进途中冷静下俩思考，刚才的头发不可能是母亲，但是，为什么她要去后山。我将母亲的影子与她重叠，母亲在后山遇难，那个人说不定也会遭遇相同的状况，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我绝对不想有人再次被这个神社杀害。
我开始跑起来，转过拐角处，神社围墙外是一片雪地，雪地上只有一串脚印，深度大约有十厘米厚，旁边老树伸出的枝干仿佛要扒在神社的围墙上一般伸展开来。
顾不了那么多，我立马迈开脚步循着脚印跑了起来，无数的雪花被我甩在身后。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哪怕一秒也好，求求你，千万不要出事。”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笨拙的躲开伸出的枝干，雪地上凹凸不平，让我的膝盖感到痛苦无比。脸颊上闪过坚硬的触感，然而这都无所谓，我不顾一切的往前跑去。
我的脚早已没有了任何触感，完全被冰雪覆盖，下一秒脚下的雪地没了实感，我踩空了。
我倒在雪地上，脸埋进了深积的雪中，向前划出了一段距离，抬起头，堆起的雪被染成了一片红色，没有任何疼痛感，什么也不想。我立马从雪堆里爬起来，继续追随着脚步向前跑去。
终于，神社的墙壁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后山开阔的视野，一棵树也没有。我停在拐角处，屏住呼吸四处张望，剧烈跳动的心脏传来咚咚的巨响，不过幸好只有我听得到。
我看到了，一片空虚的雪地上伫立着一名身穿夏季高中制服的少女，她双手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看向远方。然而在她面前的是一片空气，土地只延伸到少女前方半米处。茫茫的大雪让她看上去虚无缥缈，感觉随时都会消失。
少女并没有发现我，我仍然屏住呼吸，思考着接近她的方法。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思考的方法，在这空旷的雪地上，可以接近少女的唯一办法只有快速移动。没有时间犹豫了，独自一人来到后山，还穿着与季节不相符的服装，再怎么看也是要轻生的样子吧。
尽管有些紧张，但我还是马上向少女跑去，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吓到她，只需要扑在她身上，让她倒向一边就可以了，其他的可以之后再说。
多亏了是这样的大雪天，踩在雪上发出的嘎吱声被掩埋，少女依然没有注，，，，，，
“呃！，，，，，，”
糟糕，昨晚的酒精突然发作，偏偏在这种时候，，，，，，我感到头昏脑涨，支撑不了身体的平衡向前踉跄了几步，发出了足以引起别人注意的声响。
等我勉强缓过劲来再次挺起身，少女已经转过头来发现了我。她的表情足以用惊愕来形容，背后只要稍微退一两步就会跌入悬崖。
“别过来！”
少女的脚往后靠了一点，听到她的呐喊我迅速停在原地。
“我不过来！你，，，，，，，你不要动，，，，，，，，，别动，，，，，，求你了，，，，，，，”
我朝前方抬起手，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回应少女，然而她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不要靠近我！快离开这里！”
我不能走，如果我现在离开，这会是我一生的遗憾。
“我不靠近！我不靠近，，，，，，你不要再往后退了，过来一点，，，，，，，好不好，过来一点，，，，，，”
漫天的大雪飘落在我和少女之间，她被冻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抖，我们之间一直僵持在原地，彼此之间没有一句对话。
“你，，，，，，你转过身去，不要回头，我就过来。”
“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和我谈一谈，别做，，，，，，，”
“我让你转过身去！”
少女的脚步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我看到积雪被踢下悬崖，消失在了少女后方。
“别！别动！别动，，，，，，我转！我立马就转！不要做傻事啊。”
我缓慢背过身去，眼睛却一直盯着少女。
“头也转过去，不许看我！”
啊啊啊啊，可恶啊，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如果我昨天没喝酒，估计就能成功了吧。强烈的懊悔涌上心头，让我感到非常不甘心。
这么想着，我缓慢从少女身上移开视线，直到最后一秒，她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拜托你了，请你一定要过来啊。
我仍然感到有些不放心，稍微扭头想要确认一样少女的情况，然而看到的只有消失在悬崖正在下坠一缕黑发。
“不要啊！！！”
原本肿胀的双腿瞬间拔地而起，我像前伸出手，尽可能远的够向前方，一瞬间便跳下了悬崖，少女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把身体竖直起来，在空中将少女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啊啊，真是的，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啊，为什么就这么跳下去了啊，我没有义务和素不相识的人一起去死吧，这是殉情？什么东西啊，我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认识啊。
我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少女的肩膀处，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
“你是笨蛋吗？！想死的话不要跟我一起跳啊，太蠢了吧！？”
我只是紧紧地搂住她，无论少女说什么，在我耳边都统统化作虚无的泡影消散在空中。
霎那间，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一般，只有呼呼的风声从我耳边穿过。说起来，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来后山，原来是长这个样子啊。可惜没能来得及好好观察这个杀死母亲的地方，我就要同母亲一样在这种地方结束自己的人生了。
真是可笑，我们家竟然有两人被你这恶心的神社杀掉，如今这少女也是，你究竟想要破坏多少人的家庭才会罢休？难道你就是靠这个来获取力量，去实现人们的祈愿的吗，用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的不幸去给予其他人幸福，这做法真是有够恶心的。
父亲一定还在神社吧，独自一人坐在那个地方应该会很冷吧，我还没有为今早上的事情对父亲道歉，父亲他这十年来所承受的压力一定让他感到非常辛苦吧。
对不起啊，，，，，，爸，，，，，，，我可能没办法去神社找你了，外面太冷了，请你先回家吧，，，，，，如果回家的时候没有看到我，请不要伤心，我只是去了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我会回来的，所以，请继续生活下去，请对生命保持希望。我会一直守望着你的，爸，，，，，，，
啊，，，，，，，我突然想到，现在的我们不就正是两片空中飘落的雪花吗？
刚才的问题似乎让我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不，最起码，，，，，，最起码也要让少女活下去，我的家庭已经是残缺破损不堪的拼图了，然而这个少女，即使她的拼图因为某种原因破损掉，但最起码，我认为还是完整的，一定存在着什么办法，可以让这幅拼图重新拼好。
我在心中如此想到。然后用力扭动自己的身躯，让自己与少女的位置互换。如果让我来当做肉垫，再加上悬崖下方积起的雪堆，即使希望渺茫，但她仍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将少女搂的更紧了，我们同无数雪花雪花一起，在空中坠落。
——时人会努力考上好的大学。
，，，，，，哪有什么漫画里描述的走马灯，唯有这句话，还是我拼了命才想到的最后一句。
我——马上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