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1 / 1)
过了很久之后,被囚禁的人睁开了双眼。
他闻到了恶臭和浓重的腥味,发觉自己连同很多人被铁镣铐钉在了一个巨大的无光的房间,那些死亡的味道正是来源于与他处境相同的囚徒。此时除了他神志还算清醒,其余的人都在痛苦中做着一些麻痹自己的梦。
他们一直在昏睡,做的梦也不是美好的,自打这些人被抓起来塞进箱子的那一刻……不,他们早就没有做过好梦了,甚至可以更极端,他们从来没有什么好梦。这些人本来就一直在死亡线附近徘徊,他们的梦里从来只有对清醒时遭遇的重演。
饥饿,干渴,病痛,疲惫,这些就是他们梦境的主题。他听到一个人尖叫突然起来,虽然他没醒过来,却好像看到了前面站着什么他无比害怕的东西。这声尖叫极其短促无力,他看见那个人头猛地偏向一边,嘴里流出来长长的口水的丝线。恐惧这个词已经不能概括他此时的情绪了,那个人的毛孔可怕地胀大,一根根毛发诡异地直立着,他半睁着眼,不过他仍旧陷在可怕的幻想之中。他说:“我错了,放过我吧……求求你……”随即他剧烈哆嗦了几下,接着屋里不一会儿便充满了可怕的气味。
清醒的人挪走了目光,低声说:“失禁了。真恶心。”他刚把话说完,一群人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打开了灯,冰冷的白色光线立刻照亮了屋子。
“你醒了?你刚才干了什么?”一个人粗暴地抓起来他的头发。他睁开眼,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看不见施暴者的脸。灯光使他的眼前全是一片模糊的白雾,而他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旁边都是黑乎乎的人,面前是一个与光线颜色类似的白色轮廓,而这个轮廓的一部分正揪着他所剩无几的毛发。他感觉脸上挨了一巴掌,接着是那个人的声音。他说:“你居然还有心思到处瞟,混账!”
疼痛使他心里飘上来一团火,那是一股让他愤怒又兴奋的热流,他昂起头,用牙缝挤出来两个字:“贱民。”
“什么?”那个人听不懂他的话,便朝身后呼喊,于是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个人抓着他头发的手始终没有放松,他想他一定以一种非常滑稽可笑的模样面对这些贱民,光想到这里他就已经无比恼怒了。于是他不顾发根的剧痛,把头使劲地伸向前,用污秽的语言骂了足足好几分钟。
在他的简短个人秀里不止有脏话,他还把一些类似于“我是贵族”,“你们犯了死罪”这样的话掺杂到里面。他不认为他在求饶,他只是想让这些贱民知道,他们在侮辱一个拥有尊贵血统的神的眷族。
然而,那些人听见他的话后疯狂大笑,他看到有个人模仿着他的样子,像公鸡一样昂起歪斜的头,发出响亮又难听的咕噜声,而这使众人的笑声更加无礼和疯狂。
“你们敢嘲笑我?你们竟敢无视我?”他又嚷了两句,然而换来的是无情的拳脚和大笑。好在他们最终笑累了,问这个人:“你能听懂俄语吗?”他愤怒地大叫:“俄语!啊!什么人都敢对高贵的神眷指手画脚,连语言这种神赐下的礼物都敢玷污!俄语!你我所说的语言只能有一个名字!高贵的名字!”他想不明白,明明大家都说着同样的话,他们为何单单无视了他,还侮辱他引以为傲的身体和语言。
“很奇怪。”一个人说。“他很明显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你们看他的样子,他对我们说的话有反应,不过他不肯用通用语言说。也许他只是个骗子,你们知道,国际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或多或少都会几门外语。你,去直接用英语问,敢不说就揍。”
于是一个人来到了他面前,问:“你叫什么?”他依然毫不费力地听懂了那个人的问话,虽然他没搞懂什么是他们口中的英语、俄语和通用语言的含义。他回答了那个人的问话,按他的想法,他想像个勇士似的报上自己的名号,让那些贱民知道自己犯了无法饶恕的大罪。他想,我可不是妥协他们,老实回答问题是认罪的废物才会干的事。于是他缓慢而庄严地说道:“贝赫?纳布斯答齐。伟大的……”
“这会儿老实了?”那人又给了他一拳,笑道:“贝赫是吧,我记住你了。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刚开始就喜欢装不懂,一听说要挨揍了比谁都老实。”贝赫,那个清醒的被囚禁者立刻对他无礼的话发动了语言的反击,不过他们再一次表现出了不理解的迷惑的样子。
“我感觉他没说实话,那名字可能是编的,不过无所谓了。还问他是哪个国家来的吗?就算他黑得跟碳似的,保不准他还说自己是北欧人呢。”他调侃道。
“算啦,算啦。”那个提出用英语的建议的人说:“别玩了,先拿这个人开刀。”其余几个迅速打开了贝赫的镣铐,把他架到一张简易的桌子上。
那个人拍了拍他的脸,说:“我们要开始了。放松,放松。好,那么,我想请你选择一个部位,一个你最喜欢的部位。”
贝赫被几个人压在桌子上,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奋力把脖子伸长,把眼睛睁大,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迫切地想看清他们想对他做什么。似乎对他来说,看到贱民对贵族的无礼更能激发他心底病态的满足,虽然这些满足让他感到耻辱,但比起他畸形的好奇心也不算什么了。
哈哈哈哈!那个人突然大笑起来,他一面笑一面鼓掌,说:“我知道了,眼睛。你喜欢你的眼睛吗?”他停顿了一下,恶狠狠地说:“当时抓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那双眼,比夜视仪还灵。我倒想看看,没了它,你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贝赫看不清任何东西,不过他知道自己被扎了几下,而他的身体很快就动不了了。那个人把他的眼睑翻开,贝赫昏沉沉地只有感觉有东西在他的眼窝里活动,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被拖到了药物制造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