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1 / 1）

药物需要一些时间来生效，在分子游走于贝赫的身体，并逐渐迷惑他的大脑的时候，贝赫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贝赫自从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之后就再也没做过任何一个梦，在他的认知里，这是神抛弃他的象征，不过他很开心，他认为自己重新被神爱护了。

他睡着了，眼前只有一片虚无。在药完全起效之前，人会慢慢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贝赫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在他的皮肤里游动，像黏腻的蛇盘绕着他的身体。他这时已经睡着了，不过他自认为自己还没失去意识，只不过五感和身体被禁锢而已。

时间在虚空里被无限拉长，贝赫在虚无里游着，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好像在费力挪动自己丝毫未动的身体。这让他感到很累，不过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游下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而这也确实使他鼓起力气不停地做着无意义的动作。

好在这一过程没有持续太久，他游动的时候眨了眨眼，像平常一样眨了一下眼，眼前的景象就完全不同了。他看到了一个动态的、不断变化的荧幕。他靠近了它，而这东西随着他的意愿放映起一些他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贝赫不知道他为何对这荧幕非常熟悉，他飞快浏览着那些画面，他对每张脸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那就是他本人，不过他一旦思考那到底是谁，那些脸就立刻消失在他的脑海。

他举起一根手指，学着印象里睿智的学者说：“当你迷茫时，请先提醒自己，你是谁。”于是他问自己，我是谁？

我是谁，这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哲学问题，无关身份和姓名，却与它们密切相关。在发问者提出它的时候，意味着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疑问。贝赫只记得他叫贝赫，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不过冥冥之中他认为自己能在那荧幕里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贝赫试着翻动那荧幕，而它也如他所愿一页页展开了，每一页都是一段不同的，生动的人生。请你们想象面前有一本厚厚的相册，打开它后每一页都演绎着一个独立的人从生到死的完整过程，而那就是贝赫此时所见的东西。

他仔细地看着第一页，这是属于一个叫拉姆的人的。他出生在贫民窟，自从五岁就开始偷窃，十二岁彻底变成了瘾君子，十五岁为了一些小事和自己的朋友杀了一个行商，此后便流浪在那些充斥着肮脏的角落。贝赫一脸厌恶地看着他被一群人推搡，无情的揍翻在地。当那伙人拿出绳子时，这人又像弹簧似的跳起来，掀翻压在他身上的大汉，飞一般跑进了垃圾堆里。贝赫注意到那是在无光的夜里，而他的手脚像猿猴一样敏捷。对他来说，躲避攻击早已如家常便饭一样正常，他狂笑着嘲讽那些看不清自己还疯狂射击的人，身体在黑夜里舞蹈。

他的舞蹈让贝赫的心弦稍稍动了下，那就像他曾经做过的却又忘掉的一些事，当别人用同样的方式重现它们，心里多少会有一些触动。拉姆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闪闪发光，比起他布满伤痕和污垢的身体，这双眼随着舞动绽放的光芒让贝赫无比惊讶。他看着拉姆，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同样在夜里就大放光彩的眼睛，像遇到知音一样激动，不过他马上把那份激动之情压了下来。

“那是一个卑鄙的小偷，杀人犯。可惜神把一份如此贵重的礼物送给了这个无药可救的人，它原本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假如它在另一个人的眼眶闪耀的话……”贝赫自言自语说。他看到一支银色的枪口对准了拉姆，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同时拉姆的舞姿停止了，他往垃圾的深处跳了几步，倒下了。

贝赫翻了一页，他不愿接着看下去了。他在看第二页之前犹豫了很久，最后对自己说：“他不是你，无论你再怎么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笑了。“我是贵族，贝赫?纳布斯答齐，我有他所没有的高贵血统，而这血统注定使我不屑与其为伍。”贝赫此时的皮肤是白皙光滑的，而拉姆的皮肤漆黑如墨，满是血痕。

贝赫又翻了一页，这次是一个胖胖的夫人，记录了她成为厨师并在岗位上死掉的全过程。贝赫的目光在她的尸体上停留了很久，她到死都穿着制服，工牌上写着珍妮弗，还有她第一次拍它时开心的笑脸。死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在下班后关上灯，小心地生起了炉子，打算为自己烤一个甜甜的小蛋糕。她一直都怕突然亮起的灯光，特别是在她在夜里操作炉子的时候，她不需要光亮，手法同白天没有任何差别，可是别人无意识的一个举动却在瞬间要了她的命，而那个蛋糕，离成功只差一点点火候而已。

贝赫有些难过，即使在看他人的一生，自己不知不觉陷进去无法自拔了。他再一次提醒自己说：“我是贵族。”然后他一页页快速翻了下去，他笃信在那厚厚的荧幕之中一定有他的名字，贝赫?纳布斯答齐。

他非常想知道自己是谁，我是谁这个问题简直要使他发疯，而无论他怎样抓耳挠腮，除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贵族身份和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他忽略了其他的名字，一心想找到那个与他同名之人的人生，他急切地想向自己证明自己的存在。

随着他的翻动，时间也在倒流。他看到原来的高楼大厦不见了，一些砖块做成的小屋逐渐成了人们的首选。那些人的穿着越来越简陋，而他问越来越失望。

找到自己似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后面的活页还有厚厚一叠，他感觉自己才看了十分之一，不，二十分之一都不到。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做了一个深呼吸，决定如果下一个再不是的话就不翻了。他闭上眼睛，缓缓伸出手，翻开了一页。

他紧张地闭着眼，听到敲门声和人声响起了，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请您起床，不要再为难老人家我了。贝赫，贝赫?纳布斯答齐少爷？”

贝赫与画面的主角一同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