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山水画（结局）（1 / 2）

“之后夫君便回了？”

“不，我被众人牵扯纠缠，硬叫我自罚数杯方可离席，我又强饮了几杯，后来便上吐下泻，人事不省了。待我迷迷糊糊醒转时，已被许儒背负至云泥小筑了。”

“夫君容色愁苦，便是因酒中酬酢么？”

“唉……我实在不知，灌醉我对他们究竟有何好处？为何明知我不喜饮酒，仍非要强令我饮酒？”

“酒中有妖，酒中有鬼，酒中有魔。”贾白螺轻轻说。

“何出此言？”

“酒中之妖，乃心窍之妖。三杯两盏下肚，此妖便从腹中腾起，蛀脊啖脑，盘踞于心。是时三尸乱跳，七窍蒙蔽，失神绝智，丑态毕露。

“酒中之鬼，乃机心之鬼。六尺酒桌，竟成兵家杀伐域，禅门机锋场。一言藏万奥，一字诛人心。唇枪舌剑无影锋，溶在杯中杀入肠。

“酒中之魔，乃心尖之魔。世间之人，素喜以己为圭臬，衡判天下人物。试看自私之人，往往视大公之人为虚伪；好色之人，往往视修身之人为虚伪。由此观之，好酒之人，视厌酒者为虚伪敷衍、矫揉造作，又何足为奇？”

贾白螺正宽慰着陈生，门外忽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谁人在外，夤夜惊扰不休？！”

陈生正声喝道。

“我乃雁湖县尉，速速开门！”

“县尉为何中夜至此？”

“有人告发你家偷盗州牧大人府中奇珍！速速开门，否则我等要破门了！”

“你莫不是弄错了人，我乃画师陈生，怎会偷盗州牧府中奇珍？”陈生忍不住隔着门大声抗辩。

“抓的就是你，你偷了州牧大人府上一卷价逾万金的《万里洞天图》，还敢在此嘴硬，你若无辜，何不开门让我等搜查？”

陈生一时震惊忘言。

“给我砸开！待我等搜出画卷，好教世人知道：所谓画师陈生，不过是个窃画的小贼而已！”

咚咚咣咣的撞门声响起，陈生长叹一声，捧住贾白螺双手：“只因我不通世故，今生教你受苦了。此番大劫，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顾你周全，快，我送你去后院逾墙脱身，他们所欲者画也，仇雠者我也，不会穷追不舍。”

贾白螺抚着陈生脸颊，嘴角犹然带笑：“你笨呀，他们早已将此地围了，还轮得到你我逾墙而走？”

陈生环顾四周，只见墙外火光烛天，竟不知有多少人举着火橛子守在墙下，一时心中万头千绪，只余一丝绝望。

“夫君，备好笔墨，你我同去画棚。”

贾白螺牵起陈生左手，二人趋至画棚，望见湖山长卷，仿佛身在画中，一时心中虚静，万事皆空，只有二人紧紧相依。

一声巨响，大门应声而倒，一队家奴明火执仗、鱼涌而入，随后一名县尉、一名赭衣老人缓步跟来。

县尉也不看陈生二人，望见绢本长画，便向赭衣老人问道：“丹青子，大人要的便是此画么？看着寡淡得很，倒不如我家的牡丹迎春图鲜艳，也没甚么奇处。”

丹青子早已眼放绿光，颤声道：“不错！不错！定是此画！世上竟有如此……如此殝极之画！”他深吸好几口气才极力压下情绪起伏。

县尉大笑：“你们都给我仔细了，画要卷好了，人要铐牢了，一并带走！”

丹青子踌躇满志，捻须微笑：“陈贤弟，你我皆是画中好手，你何必执拗至此，不肯献画，落得这般境地？快快离开那幅画，别再起什么小心思，否则，可没有好果子吃。”

陈生充耳不闻，与贾白螺并肩偕立画卷之畔，两人相视一笑。

陈生便磨了一砚淡墨，贾白螺随意润了笔，就在画卷上写道：

青霄仙侣，谪落尘网。

归去来兮，湖山偕往。

丹青子急忙叫道：“快将他们拿下！不可让他们涂毁了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