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众生皆恶(1 / 1)
在痛苦过后,还是死亡之际?也只有这样的瞬间才能勉强想要思考吧?
生活的确定就在于一日一日的延循,而当有一天这种习惯突然被打破,这种简单的确定性被摧毁,痛苦、无聊等感就在其中肆意生长;从前有多压抑情绪,如今就有多疯狂弥漫。恍惚间,在这样的时刻,人们或许才会明白,自己这一生始终是在无意义中立基。
无意义也就意味着随意,随意喜怒,随意谦傲,随意尊骂。立在无意义之上的简单的确定性,也就标示着个人的一切都是脆弱不堪,尊严是脆弱不堪,忍耐是脆弱不堪,承受突如其来的意外的心理也是脆弱不堪。反复的任意,构成了行为的飘忽不定,恶在其中肆意生长,恶在其中无知沿漫。
一辆越行的电动车怒骂着肮脏的言语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明显是自己的过错,他却怪着汽车驰行的迅速。然后,他又继续前进了,朝着不确定但注定死亡的前路。
行路人无聊地等着绿灯,双手飞快在手机上按下一个个文字,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他写下的文字只是为了宣泄生活中的不如意。
走过马路,装修的噪音阵阵传入耳朵里,在装修的人是不是要承受着比我听到的还要不适的声音。这是他的日常。我和母亲又向前几十米,摆脱了那令人不适的噪音,而进店找了空位落座。
我喜欢吃米线,是因为米线会配麻油调味。我喜欢麻油放在桌子上的米线店,将其倒在已经盛好米线、细细豆腐皮和两块牛肉卷的碗的食物表面。我迫不及待将它们投入我的嘴里,感受着麻油的香味在嘴里化开,感到无比满足。是的,在贫困的日常生活里,一份十八块钱左右的米线的偶尔餐食就能让我感到生活是如此的美好。伴着品味麻油带给口腔短暂酥麻的油香的进食,食物渐渐在桌子上消失不见。
我们又回到了公交车站那里,继续等待。车上有一个人大声打着电话,似乎意在向全世界宣告他项目赚了好几个亿一样:“不行啦,你要按我说的去投资,一个点都不能少的哦。我跟你讲,你不听我的就一定会吃亏。”周围环境的寂静似乎是无言的默默反抗。我忍受着这样的嘈杂环境,终于和母亲到了一中学校的门口。
母亲理了理我的领口:“先这样听医生的话,你试试看,不好的话你再让老师给我打电话,好的话就不用打了,别总是麻烦别人。”我点了点头。“还要好好学习啊,咱们争取过个二本线。这样有个大学可以读,对不对?”我点了点头。“你的钱还够不够,吃饭一定要吃好,别为了省那几十块钱把身体给吃坏了。”“钱够啦,妈你不用担心。”我言语故作轻松。
“我和你爸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你只要放心在学校里读好你的书就行了。去吧,这时候说不定还能赶上下午第一节课。一定要好好听课啊。”母亲的嘱咐在背后依旧清晰。我抬胳膊摆了摆手,没有回头,怕被母亲看见我的眼泪落出眼眶。
我在道路的拐角目送着我母亲的离去,岁月在她的头上已经印下它与母亲周旋的痕迹,我该怎么做才能配得上她对我的疼爱与温柔?‘努力学习,可我确实不是这块料啊。哎。’我不想让她失望,可是又一次次让她失望。
公交车在路口停下,又离开。空地只剩空地,在虚空中无助地显示着它的空洞。我抹了抹眼泪,转身向教室走去。
随着步伐的挪动,悲伤的心情已经被抛之脑后,像天边返回的春燕,倏忽而来,倏忽不见。新柳已经吐芽,远远看去像是围绕了一圈淡黄光晕,很是好看。天地间到处都是生机的具象。
我的心情是否也太过反复,我那简单的确定性背后是否也只是为了掩盖无聊的空洞仓促而意有喜爱?我可以轻易辜负别人的真心,在我与别人不见面之后,在我一个人独处或与另外的人事物打交道的时候。我没有一个统一的行为来贯穿我所有的对立方面或相同方面。我好像始终也没有关注我自己本来的心情,所以才会对外在的强加随意作出反应,反复不定着我的心情。
我为什么不向我母亲明说我此时此刻的状态与喜爱?或许是不敢,人们总是寄希望于世间的已成道路前仆后继以安安稳稳,人们总是习惯沿循着世间的已是陈迹顺路行去,因为已经的成功方式让他们安心。人们同时害怕做出改变,尤其害怕作出无法预料后果的改变;人们甚至会对改变产生一种下意识地抗拒。而当改变的虚无来临,人们往往会愤怒、会情绪失常,因为他们所依赖的那微弱的确定性像是溺水后的唯一救命稻草,让他们可以在悲惨的人世间稍作喘息。可他们沉溺太久,忘记要游上岸。我说出来的结果是可以预料的,于是我还是愿意继续维持这样的局面,直到高中生活自然而然迎来它最后的结果。
世俗的恶首先来自个人的怯弱与妥协,许久的压抑便在内心的阴面逐渐堆积,在无人关注的时刻默默倾泄,用自己认为安全的方式。所有畸形生长的个人心情在时间中越积越多,人们在日常的生活中便越来越疲惫,也越来越自持珍惜;于是,别人的一点错误伤害到自己就足以使自己暴怒呵斥。
与此同时,短暂的舒适足以让人沉溺了,人们在生存中渐渐只追逐短暂、即可获得的快感,而放弃长久的道路行进。人们偏离了他们的本来应做,世界便偏离了它原本的模样。
个人的无知是恶的开端,而任意享乐促成了恶的如影随形;个人如此,社会便如此,世界便如此。
可惜,浩如烟海的典籍从未显示出一条明路,让众人有理可循地正确面对自己、面对他人、面对自然。但路确实又在经典中,只有掌握它的人才能将其从无关文字中抽剥出来,汇成一条真实可行的道路,安立众生。
就这样胡乱思考着,我已经从校门口走到了教室。第一节课已经开始。我没打算立刻进门,在此之前,我还是得先和班主任报告一声,我已经回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