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王法还是表演?(2 / 2)
“我不得不做!”鲁斯尖叫,“他们逼我!我别无选择!”
瘸子审问官皱眉看向观众们。
“他们当然会逼你。我们很清楚,在这桩罄竹难书的罪行中,你不过是个马前卒。最近有人想杀你灭口,是不是?”
“他们要杀我!”
“谁要杀你?”
“他!”
鲁斯扯着嗓门嚎,一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身边的犯人,一边躲到锁链能允许的最远距离。
“他!他!”
他挥舞胳膊,锁链乱响,唾沫横飞。厅内又响起一阵愤怒呼声,比之前的声调更高。
“醒醒,卡皮师傅!”格洛塔叫道。垂下的头缓缓抬起。
这张脸肿得厉害,布满疤痕,更恶心的是四颗门牙全不见了。跟格洛塔一样。
“你来自巴卡拉,尼佛迦德的巴卡拉,是不是?”犯人缓缓点头,痴痴呆呆,仿佛没睡醒。
“你受雇杀人,是不是?”犯人又点头。
“你受雇谋杀国王陛下的十位臣民,包括这个已招供的犯人,萨勒姆鲁斯?”一连串血珠从犯人鼻孔缓缓流下,他眼睛又开始翻白,软弱无力地点头承认。
“另外九人呢?”沉默。
“你杀了他们,是不是?”犯人又点头,嗓子里传出一声奇怪的哽咽。
“一份血淋淋的杀人清单,为最大程度攫取金钱,你成功谋杀了九人。谁雇你的?”
“布商公会和先知会——”杀手嘶声道,肿胀的脸转向瘸子。格洛塔用手杖敲敲地板。
“原因?”
“公会他们担心会泄露…泄露…泄…”杀手空洞的双眼向上抬,看向一扇彩窗,嘴巴缓缓停止了蠕动。
“泄露机密?”审问官提示。
“叛国举动!泄露公会的…叛国…举动…”
格洛塔尖锐地打断犯人:“这些都是你的意思吗?”
“不是…不是…”
主审官重重地敲了一下手杖,倾身向前。“那是谁下的令?”他嘶叫道。
“是库尔特会长…他下的令…下的今…”
大厅又沉默了,卡莱尼主审官笑得更灿烂。鹅毛笔在无情地记录。
“是库尔特…他下的令…所有的命令…所有的…都是…”
“谢谢你,卡皮师傅。”
“是会长…他下的令…是库尔特会长…是库尔特…库尔特…”
“够了!”格洛塔喝道。
犯人顿时住口。大厅仍然笼罩在沉默中。
卡莱尼抬手指向那两个犯人:“这就是您们要的证据,大人们!”
“胡闹!太可耻了!”法伯森伯爵站起来,声若洪钟地吼道,但只有少数几个贵族半心半意地支持他。
大多数的人眼下的注意力早已离开,神情极度无聊,似乎对布商公会的命运已不感兴趣。
法伯森转向大法官呼吁,大法官阁下纹丝不动地坐在高桌旁的高背椅里:“阁下,我请求您!您是有理性的人!您必须制止这场…闹剧!”
老人皱紧眉,捻捻长胡子,看看桌子对面微笑的审主审官,最后清清喉咙。
“本人理解您的顾虑,法伯森大人,十分理解,但今天不属于理性。内阁已仔细研究过此案,并作出决定,本人无能为力。”
“这不公平!这些人明显遭到了刑讯!”
迦尔德伯爵轻蔑地撇嘴:“对付叛徒和罪人有别的办法吗?您想庇护这些包藏祸心的叛逆吗,法伯森阁下?”
卡莱尼主审官借势重重捶打桌面,似乎叛国罪孽之深,已令他无法承受。
“我们绝不容忍我们伟大的国家被交到敌人手中!无论是国土之外的敌人,还是国土之内的叛徒!”
“消灭布商!”旁听席上有人高呼。
“处决叛徒!”
“执行王法!”后方有个胖子吼道,接着是一阵义愤填膺的赞同,纷纷要求严厉制裁和无情惩罚。
宫务大臣取出一张大纸宣读。
“布商公会就此解散!王家特许状就此收回!找到合适的候选人之前,相关贸易事务暂由陛下最为忠诚得力的机构——即王家审问部——掌管。”
卡莱尼主审官谦卑地低下头,无视代表们和旁听席观众的阵阵嘘声。
“格洛塔审问官!”宫务大臣续道,“议会感谢你的辛勤工作,并要求你就此事再履行一次职务。”
宫物大臣取出一份小一号的文件:“这是库尔特会长的逮捕状,由国王陛下亲笔签署,我们要求你立刻予以执行。”
格洛塔僵硬地鞠躬,从宫务大臣伸出的手中接过那张纸。
“你!管你是谁——带上二十名王军士兵,护送格洛塔审问官前往布商公会大厅执行任务。未经审问官允许,不得放走一草一木。”
蒂博尔特迅速踏步上前,“立刻去办,阁下!”
“今日议会闭幕,大人们!”
宫务大臣尚未说完,卡拉克和巴亚兹迫不及待起身离开此地,记录册轰然合上,可敬的布商公会就此勾销。
厅内再度被兴奋的低语占满,声音逐渐升高,随后代表们起身离席,又是一片哗哗响。
“真是一出绝妙好戏,不是吗,卡拉克师傅?来吧,我们还得演下一场呢!”
……
宫殿中心,德马维三世和一大群贵族们举办着私人宴会。
绝大多数来宾似乎只在乎自己。他们窃窃私语,讨论政府运作、商贸盈亏,以及土地、头衔和权力的变换。
“大人们,女士们!”宫务大臣起立发言,私语声渐渐平息,“谨代表国王陛下,欢迎各位出席这场朴素的宴会。”
国王微微动了动,扬起手向所有人打着招呼。
宫务大臣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直到喝干高脚杯。他把杯子放上桌,舔舔嘴唇:“现在,食物上桌之前,在下的同僚卡莱尼主审官有幸为大家准备一份小小的惊喜,希望大家喜欢。”
“很荣幸为各位介绍——本场晚宴真正的主人公,第一法师巴亚兹本人。以及他的猎魔人副手,柯维尔的卡拉克。”
每个人都转头看去,厅内一阵窸窣。
巴亚兹微笑以对。“大家晚上好。”他打招呼。
几个贵人笑了,以为这是场表演,但主审官没笑,众人也迅速严肃起来,厅内陷入尴尬的沉默。也许是致命的沉默。
“第一法师阁下数周前来到温格堡,还带来…一位同伴。”
卡莱尼顺着鼻子看向罩着皮草铠甲的猎魔人,又看回自封的法师。
“巴亚兹,古语字母表的第一个字,尤文斯的首徒。你是字母表的第一个字,是不是,巴亚兹大师?”
“你说得没错,主审官阁下。但我想——‘巴亚兹阁下’才是恰当称呼。”
“敢问您上次造访是何时,巴亚兹阁下?身为开国元勋,理应更关心我们才是。在下冒昧请教,王国诞生后的几世纪里,你为何不曾回来拜访?”
阿伯拉德顾问冷笑着望着第一法师质疑他的真实身份。
“哦,我当然回来过,不过这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阿伯拉德没有选择直接反驳。
“巴亚兹,回答在下这个问题:众所周知,很久很久以前,当你第一次来到大厅时,初任国王质疑了你。为证明法力,你将长桌一分为二。今天晚宴上也有不少怀疑论者,你愿做同样的演示吗?”
阿伯拉德的语调越来越冰冷,他试图激怒眼前的老头,卡拉克很快就看出了这个术士作何打算。
激将法是一步妙棋——如果巴亚兹只是一个普通的骗子或者是野术士,他会在第一时间被摔出宫殿外等待吊死。
而倘若巴亚兹是位有一定实力的术士,那也不必比拼魔法了——最近的门外有两个黑衣人,戴着黑面具,这些人可不是来收盘子的。他们身上的阻魔金足够让任何术士丧失行动能力。
在阿伯拉德的计划里,无论如何他都能将巴亚兹定义为骗子到尼佛迦德的间谍——只要他表现出一点动手的想法的话。
顺带这位宫廷术士还能在宫中和术士兄弟会中同时巩固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
卡拉克咽了咽口水,事态发展越来越不妙,他并不怀疑巴亚兹的力量,但猎魔人更担心下一秒整个宫殿变成一片火海。
到时候别说去营救希里了,他自己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好在第一法师并不打算破坏宫廷中的游戏规则,他懒洋洋地挥手。
“魔法不是戏法,阿伯拉德阁下,也非舞台表演,魔法伴着风险与代价。况且,您不觉得毁了这件上好的老家具很无礼吗?老夫和当今世道上某些人不同,老夫非常尊重过去的遗产。”
眼看两个老头子唇枪舌战,有的客人不确定地笑着,也许还怀疑这是场精心策划的表演。更有见识的人皱紧眉头,努力想弄清事态进展,以及谁占到上风。
巴亚兹的声音渗进了怒意:“老夫提供了所有证据,阁下!”
“证据,你不过说了些空话,拿出几张落满灰尘的纸!随便哪个鼻涕虫办事员都能操办,所谓传奇不该只有这点能耐吧!”
“有人会说,不会魔法的术士跟马路边的衰老头有何区别!我们正处于战争状态,容不得丝毫粗心大意!”
“向我们演示魔法,第一法师,或拿出钥匙!你无话可说了?”
“我有一样东西。”
巴亚兹探进领口,握住某样事物,拉出来——一条长长的细项链。有个戴黑面具的急促地上前一步,以为那是武器,项链末端摇晃着一段黑色金属。
“坎迪斯真正的钥匙,他不喜欢漂亮东西,他很直接。”巴亚兹把那段金属放到烛光下,它几乎毫无反光。
“你以为几句忽悠我们就信?”
“当然不——怀疑是你的职责,老夫觉得你相当尽职。今日天色已晚,老夫得等明日早上才能用它打开锻造者遗迹。”
“当然,你可以亲自来见证。我同时还欢迎史登尼斯王子的大驾。”
有勺子掉在瓷砖地上,叮当作响。
巴亚兹露齿而笑:“哎呀,阿伯拉德,你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依老夫愚见,今日若不毁件家具,您是不会放过老夫的。可老夫实不愿洒了在座诸公的汤,只好…”
随着一声脆响,宫廷术士的椅子四分五裂。阿伯拉德忙不迭地出手,却只抓到一点桌布,“稀里哗啦”地在木片堆里摔个四脚朝天。满座宾客眨着眼睛,喘不过气。
巴亚兹悠然自得。“好汤。”他响亮地吸吮汤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