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法不轻传(1 / 2)
曾伏稍歇了火气,向众人拱手道“二三子且容禀,诸事诸物自有缘法,墨家技艺皆来自先人心血,我辈励精图治,有心革除世之弊端,若有人想要习练墨家技艺,只消登门求教,自然无不应允。”
戴义,庄周点了点头,如此看来,墨家初衷确实不错。
”此间大义,推行于世间,自然使得民康国泰,但未曾想,有心术不正者偷学偷用墨家技艺,行妨民,害民之举,甚至于发动战争。墨家更遭受非议,此岂非我之罪?是以法不可滥用,技不可轻传!我本墨家子弟,自该维护本脉利益,故而不得不坚守本心。未经墨家允许,任何技艺不得擅用。石磨事小,但此例亦不可先开。庄先生,请体谅。”
庄周暗道:原来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刚才吓死了。生怕他暴起伤人。
“原来如此,但此石磨确系我梦中所得。二三子,若不信,周可以书简作证,其中更有一些别的东西。”
说完这话,庄周便自房中取来一些竹简,有些是自已读书所得,有些是闲时写的故事,有些是梦中情景。平放于案前。只待各人翻阅。一边是为自证清白,一边也是年轻人的炫耀之心作怪。
“这如何使得?”陶枫起身推辞。
“书本文字乃各家典籍精华所在,我等非弟子,也非大贤,何况识字也不多。岂敢亵渎。”
“无妨,孔夫子尚言有教无类。周之学问自是谁都能学。唯恐其义不精,让人笑话。二三子,且尽观之。”
说实话,到这时庄周才有了贵族的影子。
当世时,书本这个东西,非贵族不能有。可是世上识字的人也不多啊。平民,奴隶皆为贵族之牛马,更是不知道文字为何物。
王离,赵泰,陶枫,邓林,许放,蔺套挨个审阅了一遍,一个个往下传。其中识字的便看得慢,不识字的也粗粗扫几眼,然后才传给下一人。到戴义看完,便将书简递给曾伏。
曾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庄周,庄周则朝他微微点头。这时他才把目光转向手中青黑的竹简。这竹简著作时间不长,还有些杀青后的土腥气。
有飞上高天的铁鸟,不沉的巨大铁船,还有日行千里的盒子,真是有够奇异的。
尤其是寓言故事,让人大呼过瘾。忽而看到一篇文字“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曾伏心里暗暗嘀咕“世上真有梦中窥物的奇人?”
庄周见众人皆审阅完毕。便施施然道“庄祖乃是贵族出身,幼时遍览群书,学于黄老,自以为仁与道皆物化。且梦中所见所闻本就玄奥,真邪,伪邪?不自夸者,周或已窥得些许大道,犹未可知。”
见自己家郎君折服众人,郑氏满是自豪。
这时有一人,语气扭捏道“这,庄先生,真能有教无类?我等也能习文断字否?”
庄周点头道“自无不可。”
如此神奇见闻,如此气度,曾伏竟有些痛恨自己之前太过鲁莽。“庄子,恕曾伏无礼。”
说完便上前单膝跪地。这让庄周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住。丝毫不怕他了。
这时候的人都一根筋,不服就是不服,服了就是服了,绝不搞小动作。跟如今的人相比,纯朴得可爱。
“且住,庄周何敢称子。曾大哥,误会分明了就好。如石磨诸般,皆为利民之举,断不会害民乱政。此间因果,周亦有考量。一些新奇物件,或许与墨家重叠,不过庄周保证,绝不轻传出去。还有修葺房屋之事,须劳你操心。”
曾伏坚定地道“必效命。”
吃过了晚食,各家人该是要回去休息了,恩怨已了,每个人都亲近地拱手行礼,继而走到门前。
“二三子,且归家,舍人先行一步,明日再聚。”
等到邻居都走了,只剩曾伏一人站立门前,他才来蒙地不久,不知何处安身。天色已晚,若去城中找寻临时居所,又是各种耽误。一时踌躇。
庄周看得他的窘迫,便出言道“如蒙曾大哥不弃,本家还有几间空房,可暂时栖身。”
“多谢庄小哥。”此时曾伏竟有求教的心思了。庄周何以懂得那么多?书简中虽只聊聊数语,便勾勒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何其壮哉!自己活了三十多年,见识竟不及了个十五岁的少年。
突然曾伏哈哈大笑起来。
“曾大哥何故发笑?”庄周关切地问,这家伙莫不是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
曾伏笑停了,稳住情绪才说“我笑自己幸亏是恪墨。如若是名墨,或是侠墨,此时庄小哥家该血溅五步了。”
庄周疑惑地问“何为恪墨,何为名墨,而又何为侠墨?”
曾伏也不客气,他自寻了个坐垫,然后平静地说。
“庄小哥既然发问,我便直说了吧。墨家组织严密,在外人看来有些神秘,但它也是活生生存于世间之人。兼爱非攻,尚礼尚贤。也无有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此间故事先前不愿与先生言说,自有考量,可,自从见识了庄小哥的书简,我墨家技艺恐怕早不被先生放在眼中,那么,其中秘密也不再那么贵重了。”
曾伏歇了口气,接着道“墨家自矩子孟胜亡于楚阳城后,便日渐式微,此百家争鸣之机,墨家久无矩子,除精研百匠技艺以外,因理念之争竟一分为三。”
“其一为名墨,融黄老及孔丘之学,物尽其理,思虑万千。虽也精研技艺,广扶人间,然,常有夸夸其谈且虚浮妄语之辈。满是追名逐利之心。如若辨驳不过,或者意气赌塞,便会起了相斗之心。此也与墨家剑术精湛有关。常惹祸事。”
庄周点点头。笑道“所谓利器在手,则杀心自起。方才我若是拿不出证物,曾先生怕不是要将我格杀当场?此名墨,嗯,很特别。”
曾伏苦笑一声,道“杀人者诛,伤人者刑,我墨家也非无礼之辈,若庄先生当真拿不出什么证据,我也只能强行将石磨毁之,然后遁去,岂敢胡乱杀人。”
“嗯,你接着说,何为恪墨。”
“恪墨者,一如名墨,除学习黄老之术外,还须探求事物本身,何为天圆地方,何为四时更替。秉谦恭以务实,疑万物以求真。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岂因已之不明而罪人?”
“而侠墨者,字面上之义,仗三尺剑,以平天下不平事。然而这天下何处无纷争?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因与其二者不合,便打算远离鲁国,先游历四方,增长见闻,只没想到,先遇上了庄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