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浍水垂钓（1 / 2）
等到庄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四天了。他躺在一张红木雕花床榻上，身边是母亲狶韦氏，她正端着碗药坐在床边。
“母亲，这是在哪，郑虹呢？”
狶韦氏仍旧是那幅慈爱的样子，“这里是蒙泽的家，你可是睡了好几天。郑氏没了。葬在泽山之地。我儿也要节哀。之前的样子很吓人。”
“我怎么了？”
“没什么，醒了就好。凡年轻妇人，难产暴毙的有十之二三，这是昊天的选择，凡人不可逃避。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才是。不要过度悲伤，伤了自己。”
“知道了，母亲。谢谢。”
“何须言谢，我可是你母亲。来，把药喝了，养些精神，这个家里往后还要靠你来支撑呢。”狶韦氏端起药碗，拿匕舀起一勺褐色的药液，在嘴边吹了吹，就递给庄周。
这种情形好似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般照料自己。那些印象似乎又重现了。只是郑虹、
看着庄周又红了眼睛，知道他想起郑氏，心里难受。狶韦氏便将药碗放到一边，掏了帕子为他擦眼泪。
庄周扭了扭头，拒绝母亲好意。“不用，只不过眼睛里进沙子了。”
家里明明没有风，或者他是害羞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管也管不到。
“父亲哪去了？”
“召集军队打仗去了，山里的野人占了庄家封地的耕地，林泽，不肯退去，也不肯缴纳赋税，自然要征伐。”
“那是我故意放出去的，不然野人怎么肯下山，何况家里要那么多田做什么。”
“人性都是自私的，白得的东西不知道珍惜。不就是纳贡缴税吗，又不是全部收回，居于庄家庇佑下，又损失了什么？野人暴力抗据厘田，不把贵人放在眼里，以为是昊天欠他们的。那么承担相应的罪责。这也是天地至理。”
第一次与人讨论制度，而且是一直认为慈爱的母亲。她怎么能这样想？而连她都这么想，那么其它人应该也认为世界本身就是这样。
或者只是自己有问题吧。
“问一句，接生的嬷嬷及女隶们怎么了？”
“俱坑杀了。”
“知道了。”
庄周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郑氏死去的悲伤，有无辜人被处死的悲愤。眼睁睁看着郑氏死去却无能为力的内疚，还有母亲此慈悲的人说出如此冷血的话时的震惊。这个世界，终不是梦中的世界。
“母亲，我想静静。”
看着儿子显露出复杂的神情，狶韦氏轻轻地叹息了声，“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吱应一声。娘先出去了。”
随着母亲出门，庄周用被子蒙着头，泣不成声。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憧憬一个想要用生命守护的人，似乎是无数次在梦里刻画的影子与模板，它们不掺杂任何功利，没有额外的欲望，是少年人最真挚的感情。
哪怕一个浅淡的微笑，一个温柔的动作都让会人魂牵梦萦，叫嚣着上可九天揽月，下能五洋捞鳖，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把无知当作真诚。甚至轻狂到可以殉情，透露出一股子极其清澈的愚蠢。
仿佛拥有对方，便拥有了全世界。
（搞不懂为什么很多成年人喜欢把这种少年人萌发的小苗苗，称之为“早恋”，跟提防洪水猛兽似的，一定要狠狠掐死。
只是那时候既没有钱财，也没有能力。到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而分开，导致以悲剧收场。但不可否认它是最初的纯净。哪怕再过上几十年，也会在某个突如其来的瞬间，让人泪流满面。
或许这就是成长路上必经的苦痛，它让人成长，让人成熟，只是代价昂贵。
回到蒙城，往来的行人似乎都客气了许多。只是一个个都面带紧张之色。
推开那道熟悉的家门，仿佛能听到郑氏的欢笑，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郎君，我会背了呢。嘻嘻。”
“嗯，郑虹，我有名字了，谢谢郎君。”
“郎君，我饿了，想吃粥，但又不想动弹。你去帮我做一碗，好不好嘛？”
庄周看了看堆放在墙边的石磨，又仿佛看到了郑氏忙碌的身影。她为了家里生活努力劳作着。
“此物为我家郎君亲手所作，其中钱财辛苦，不足为外人道。若不是念及妾身，能省些气力，他大可不必如此费心。若有罪责，便只往我一人身上吧。”
一些破碎的片断在眼前重现。仿佛都在昨天。只是这空荡荡的家里，仅有自己一个人。都回不去了。
这时候戴义，王离，赵泰，邓林，许放，蔺陶结伴登门，或者某个人在路上看到庄周。互相通知的。
王离还是那幅腼腆的样子，想来性格里自带的，不过学了些道理后，走路时自信了些。
“庄小哥，事情我们听说了，还请节哀。”
“谢谢。我没事。”
或者他说没事便没事了吧，
相传郑氏死的后一天，庄周像发了癔症，时而狂笑，时而抽泣，时而痴呆，时而乱语。偶尔还挥着剑乱砍，虽然没伤到什么人，但也叫附近的人都心惊胆战。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好些天不见，我们以为。田地里的粮食我们帮你收了，庄小哥不会再突然走掉吧。”
庄周方才看到耳房仓库里有些粮食，还以为是父亲派人收的，不过转念一想，世家大家族的贵人们，怎么会在乎这区区六亩地的粮食。他们忙着大事呢。邻里乡亲们才是最可爱的人。
“不会，谢谢你们。有时间可再来探讨学问。”
众人行了礼便各自散去了。
庄周看了看家里的一应物件，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拾起条帚打扫起庭院来。
天还是天，地还是地，人还是人，物也还是那物。不曾因为少了谁就活不成。谁又能以为自己才是重要的那个呢。
放松了心情，庄周便每日去浍河源头的一条支流里钓鱼。
春钓滩，夏钓潭，秋钓阴，冬钓阳，秋水很凉，庄周盯着鹤毛浮标，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