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开往黑暗的轨道列车（2 / 2）
女少尉捏了捏手提包里厚实的一沓资料，心说等送完他们最后一程，等到学校办完交接，她的任务就结束了。
好在三个孩子都很省心，真是趟轻松顺利的任务呢。
温柔的自然光从站台半透明的银白色顶棚渗透下来，洒在修长精美的廊柱间，墙壁上挂着些色彩鲜艳的艺术画作，有些几何线条的拼接和抽象人物令人难以理解，殷少辰告诉他这叫现代艺术，但是托雷觉得这种艺术对于自己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他欣赏不了。
整座车站都是由格威兰的新派艺术家汤美尼所设计，处处充满了细节和趣味，廊柱也是不规则的，整体结构玲珑剔透，一天24小时的光线折射都充满了变幻的美感。
托雷漫步于变幻的光影中，绕过廊柱一根接一根当连环画似的去看那些神话浮雕，小时候姥姥讲故事哄他入睡，说众神每晚点亮星斗的权杖，大地是星星的坟墓，诺阿太阳统领浩浩星穹，赐予人世一切福祉，如今这些幻想终于有了具体的形貌。
正浮想联翩，越过最后那根廊柱，脚下踏出一步，托雷突然感觉四周好像一下子变了。
说不清是什么东西改变了，或许是光线突然变冷，色调转暗，原先明亮清透的氛围瞬间阴森起来。
还是那些廊柱，那些浮雕，脚下地砖纹丝未动，回头看，墙壁抽象画上的女人眼珠如泪掉落，静静凝视着自己。
薄薄的起了一层雾，他朝众人所在的位置望过去，女少尉带着殷少辰和黑樱依旧坐在长椅上，低声说着什么，忽而远处传来火车的隆隆轰鸣，几人站起身来，向前走去，远远地招呼他上车。
呜——
一束橘黄的车头灯刺破迷雾，铁轨哐啷震动，漆黑车身带动风起，拂乱了托雷的额发。
车头停在跟前，托雷才发现这辆火车格外高大，银色栅栏式金属前脸像监狱大门一样耸立着，顶端装饰骷髅，钢铁车轮几乎高过托雷的头顶，轮子上有突出的怪异尖刺，铭刻符文，像某种武器，会随着转动将所经之处的一切都搅碾于轮下。
他抬头望，所有车窗都拉着帘子，威武的厢身阴影投下来，给人一种恐怖无声的压迫感。
雾气在森冷的车轮边弥漫，他扭头看向来时队伍，女少尉已经带人上了车，殷少辰面色如常挥手叫他赶紧跟上，他跑了两步，又停下来。
托雷心中隐隐不安，他对危险素来有惊人的直觉，这校车的风格也太诡异了点，难道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正犹豫间，身旁的车厢门打开，踏过缥缈烟气走出一个身姿瘦高的人影。
“托雷同学，请快上车吧，火车就要出发了。”
那声音甜美动人，托雷一惊向来人望去，却见一位身穿黑色制服，头戴骷髅檐帽的灰发美人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亲切招手。
知道他的名字，应该就不会有错吧。
“我叫加尔，是本趟列车的列车长。”
列车长姐姐灰色长发及肩，脸如软雪，眨动着漂亮的金色眸子向他走近，戴黑色皮手套的手不由分说牵住托雷，笑眯眯地将他拉进车厢。
照理说，月汀车站不会有校车以外的火车，而且其他人都已经上车了……
车门在身后关闭。
因为拉着窗帘的缘故，车厢内显得昏暗而冷清，大片的座位空着，只有零星几名乘客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双手放在膝头，姿势板正，无人交头接耳。
晦暗难明的光线中，只有身边加尔的金色眼睛璀璨流光，明明她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却有一股寒意透过厚羊毛风衣和皮手套渗到了托雷身上。
她左手扶在少年背后向前轻推，甜甜微笑道：“去找个位置坐好，车辆颠簸，旅途中请不要随意在车厢中跑动。”
“我想去跟同伴汇合，他们在别的车厢。”托雷指着刚才看见其他人上车的方向道。
“嗯，那你注意安全。”加尔一歪头，制服帽下灰发扫过金色的骸骨肩章。
托雷甩开她朝过道深处跑去，一路上穿过一节又一节车厢，他左看右看，每节车厢里都有人坐，可没有一个人他认识。
直到跑过七八节车厢，他才停下脚步，心中计算着距离。
不对，他和队伍之间不可能隔得那么远！
脚下一晃，火车开动起来，他跑到一扇窗边想拉开帘子看看自己跑到了什么位置，伸手去拽却发现拽不开。帘子是封死的。
他环顾周围，斜对过坐着名穿卡其色风衣，头戴软帽的乘客，半低着头坐着，帽檐遮住大半眉眼，看不清脸容。
托雷上前两步，想询问这辆车究竟是什么情况，到底要开向哪，正准备拍那人的肩膀，手到在半空中却停住了。
他看到风衣底下，密密麻麻探出了一圈毛茸茸的黑色虫脚。
像是被电打了一下，托雷闪念间决定破窗跳车，离开这诡异所在。
斗气汇聚拳端，轰的一声，玻璃隔空如天女散花般碎裂，裂帛扯着风，被倒刮着飞向车外，窗外浓烟滚滚，焦黄呛人。
离列车开动才不过半分钟，他就已经不在车站。
虽然站在里面尚且平稳，但托雷仍然能感觉到这辆车开得非常快，悲惨凄厉的哭嚎声不断从窗外飘进来，他凑到破窗边探头向外看，无数扭曲恶心的魔物自烟雾中浮现出来，似饥民冲向粮车，被卷入疾驰的钢铁车轮粉身碎骨，尖刺切搅着它们腥臭的血肉残骸，仍无法彻底将之杀死，只剩一半的头颅卡在轮边尖叫，几条血淋淋的骨爪固执地向上伸来，想去抓托雷的脸。
此时跳出去陷入魔海，无异于自杀。
有几条脊骨状赘生血肉的浮游魔物想顺着破掉的窗口钻进来，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
加尔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你要带我去哪儿？”托雷脸色发白地问。
“重新介绍一下，吾名加尔，是这趟列车的列车长，亦是黑暗公爵的使者，魔狱引路人。”她的声音依旧甜美而礼貌，“公爵实现了你的愿望，祂收到了来自你的信仰。现在，由我来接引你去往……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