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十二（1 / 2）
堕云雾中，凹陷出一个个泥沼坑洼的脚印延伸于破败不堪的土路之上，脚下黏腻触感顺着脚面延伸至全身上下，向下瞥去，那被泥沙黏土裹挟的鞋面，让人怎么看都无比糟心
“啧，这路我记得没这么难走啊，怎么下雨天这么泥泞”
口头这般说着，可望向远处隐藏于雨雾之中，仅有轮廓显现的高耸城楼，曲焉脸上挂着的激动就从未消退
身旁，迈步行过一团团路中心的杂草，顺带着因为无处安放的好奇心而触碰的满手污泥的少女，踏着泥潭快步跑来，跟上了曲焉的脚步
“啊！大怪物！”
“啧，那是县镇的城楼，不是什么怪物，还有，你这下雨天给自己弄的满身泥巴是几个意思？”
“哎…嘿嘿，我这不是没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嘛，喏，你看那个长在路中间的草，上面毛茸茸的，挠的我手心痒痒的”
望着面露喜悦的少女，手中握着的那一根从泥土地里连根拔起的狗尾巴草，无奈的拍了拍她湿漉漉的脑袋
“这叫狗尾草，瞧把你给乐得，这种草路边都是，没什么稀奇的”
说着别人的曲焉，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那因归家而激动到千斤重担也无法拉下的嘴角
不过仅仅片刻，曲焉的眉梢之上抬头纹浮现，随即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这路中间，有狗尾草？………罢了罢了！都回家了就别瞎寻思了！”
摇了摇头，摒弃了脑中多余杂念，曲焉迈着沉缓有力的步伐，步步靠近雨雾中的城楼大门
“曲…曲焉，似乎…”
少女眨着迷茫的大眼睛，先是瞥了瞥这陌生的四野，望着那隐藏于迷雾绿林之中的森冷阴白，刚欲开口道她，就见曲焉正带着那无法压制的激动笑容与她对视着，不想打击对方归家的喜悦，到嘴边的话重新被她咽回腹中，迈着打颤的小腿跟紧曲焉的背后，时不时那沾满泥污的脚底还不小心的踩到地上被拖拽的女修。
拨开云雾，大约七八丈高的城楼在曲焉瞳孔之中愈发清晰
“熟悉！无比熟悉！”
心中赞叹，望着城楼之上飘荡的旌旗，曲焉那裂开直至耳根的嘴角里低吟出沉重急促的喘息之音
“呼…我，我回来了！爹，娘，你们的儿子，回来了！！！”
双臂张开，仰天长啸，似在等待着城楼之上把守卫兵的回应，但是直至那消失于天际的吼叫落入雨雾之中，似连一道波兰也无法翻起，等待的回应更是毫无踪迹
“啧，不应该啊！”
“呜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
城楼之上，几只发出尖锐刺耳，如婴儿般啼鸣的蛊雕展翅飞空，显然是下方人类的到来使得这些以人肉为食的飞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兰心然仰望着天上如乌云密布展翅而飞，那似要组成灰黑布帘，将天与地之间连接的光线彻底切断的云集怪鸟，以及前所未有的刺耳鸣叫穿透着来访者的耳膜，将恐惧与烦躁的情绪精准刺入他们的大脑之中。
即便没怎么见过世面，但这一路下来，兰心然所接触到的最多的生物毫无疑问就是这被誉为“食尸鬼”的怪鸟，蛊雕！
“曲焉，这里不对劲！”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少女将视线重新拉会至地面，看着不远处在前徘徊的孤独人影，正在迈着尸身游走的跌宕步伐，拽着地上沾满泥污的人影，向着城楼下方门扉破裂的巨口中缓缓移动
“曲焉！曲焉！你听我说！这里…”
“哈哈哈哈，爹！娘！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我回来了！”
跑近后，曲焉的口中仍在反复嘀咕着这一句话，语气之间满满都是喜悦与兴奋，脸上从未消失的笑颜宛如烙印一般，伴随着他冰凉的身躯而左右摇摆着向前行进
“哈哈哈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兴奋！但不寒而栗！
少女心中百感交集，不解，疑惑，但更多的则是恐惧与心伤，她看到了，她看到了一切，那好似地狱修罗般被堆砌在城门路旁的骸骨，那七零八落的、倒在破碎剑柄中被大卸八块的尸骸，以及那盘旋在城空上方各个角落，似在等待着他们二人离世时，争先恐后飞扑而下掠食的蛊雕
可是…曲焉似乎对这些视而不见，洋溢着那始终未变的僵硬笑颜，如被人操控的木偶一般，嘴中嘀嘀咕咕着那几句话，不急不缓的向着一个地方，一个被他视作终点的地方靠近着，接近着
“嘎巴！”
干枯枝条被破碎声音自脚下响起，不予理会
空中弥漫浓郁尸臭灌入鼻腔，不予理会
立于家门前，伸手触碰那被灰渍黑血裹挟的双开门板，不予理会
喜悦，所有复杂情绪，所有环境所传递与脑海中的信号，最终被曲焉僵持麻木的大脑阻隔开来，只剩下了归家的那份喜悦，以及那时隔两年未见再度面对父母时的喜悦！
“娘！爹！儿回来了！”
“焉儿？”
“娘！”
母亲声音传于耳中，眼前，立于花园中心处，正为瓜果花蔬浇灌的母亲再度出现在眼中，见儿归来，激动到僵制的母亲扔下手头的工作，张开双臂，向着曲焉飞扑二来
“曲焉！”
熟悉而又迷茫的声音再度穿破身旁迷雾，那毫不自知的灰黑雾气之后，一双手死死牵住曲焉前行的身躯，她的声音灌入耳中，与眼前的“母亲”，与那来自眼前“真实”的飘渺虚无一同融入曲焉脑海，僵持的大脑再度运转，梦境与现实的纠纷于心中诞下了迷茫的种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焉！”
“啪”的一声响起，随即伴随而来的便是脸庞火辣辣的痛。
“场景……梦境？这是梦！”
“啪！”
又是不输于刚刚的疼痛，这一次，曲焉眼中迷茫消失，周围灰黑雾气构筑的世界一扫而空，裹挟着血腥的泥沼气在脑中有所反应，刚刚似停滞、似入梦的大脑被眼前这那哭的梨花带雨、双手颤抖、薄唇被咬出道道鲜血的少女，重新给拉回至现实
“发、发生什么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破败，腐烂，凋零，那曾经自己熟悉无比的院落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浮现在自己眼前
“我的母亲…没有打理吗？”
“曲焉！你个笨蛋，想想你刚刚看到了什么？你这一路上，一路过来看到了什么？”
语含哭腔，泪如雨下的少女狠狠的摇晃着曲焉的身体
而曲焉，那宕机的大脑也于此刻重新恢复理智，转身推来房门，听着蛊雕盘旋于天际的婴儿啼哭，看着那尸横遍野，早已风干腐烂，被人随意丢弃在路旁的皑皑白骨。
拳头握紧，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父母！她们终究与那梦中一样吗？兰心然！你不是说！你不是说梦境不会发生吗？可…可我现在…”
“曲焉…”
看着先是兴奋，直至转而失心疯，被自己拉回现实后又如当前般悲痛欲绝，低沉嘶哑着，询问自己的少年
少女一把拽过对方，以自身肩膀作为依靠撑起少年的脑袋，任由对方那那滚滚热泪洗礼着自己的身体，而自己眼角的泪花也渐渐停息，不是因为伤心已过，而是那眼中积攒的泪水早已被她倾斜一空。
“梦！告诉我！这是梦！”
少女无法开口，可身旁那被捆住身躯，狼狈不堪的女修却早已在雨水的侵袭下恢复了神志，她这一路观察曲焉的表现，看着曲焉那将心情写在脸上，并随着脸色狂变而跌宕起伏的心境，终于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自她口中发出，好似看到了世间最为欢乐之事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梦！你竟然说是梦！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你啊，你就是那个废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是那个师尊口中的废物，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
笑声直至，随即而来的便是凄惨尖叫，曲焉那充满愠怒的双眼死死盯着她，拳劲握紧，一拳锤子了那女修的脸上
“啊啊啊！小崽子，你这个废物竟敢打我！”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告诉我！”
原本愠怒的脸庞缓缓扭转，看着上方那比自己更加暴躁的面容，女修的脸色之上充满了玩味，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无比戏谑的语气道出一个字
“梦？”
“滴答！”
一滴水滴落于湖面，平如镜面般的湖水泛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本应是这样的…
可是，当“梦”落入曲焉心中最脆弱的部分时
原本不该有什么变化的湖水，却是随着水滴的落下于湖心处卷起涛涛波兰，水涡流动，随着“梦”字在其中的不断深潜，那宛如被一柱擎天搅动的湖水之中，盘旋涡流愈发迅猛，直至原本平静的湖水向四野迸溅，那撩拨的水花之下，被有意掩埋的真实再度暴露于空气之中
直至湖水捞干，四下寂静，才使得本不该存在的湖泊彻底消失，内心只留下了被自己的懦弱，所有意掩埋的真实…
……
两年前
“先生！邪修来势汹汹，还请快快离开昭陵县，再迟一些恐有性命之忧啊！”
“哼，这群混账东西！”
坐在家中，正在进行晚餐的一家六口人纷纷面露愤怒之意
昭陵县，连云宗门下众多主要城池之一，不仅是连云宗每年招收优秀修士的根源，更是连云宗的脸面
每年邪修攻打昭陵之事屡见不鲜，但这一次有所不同，狡猾的邪修现是收买了驻扎此地保卫城镇安全的部分修士，并提早半年在外界散播烟雾弹，干扰连云宗正派修士的注意，最后再趁其不备一举攻陷昭陵
雨势凶涌，灰蒙死寂的天空似映照了城中之人无可逃遁的结局，直至消息传到众人耳中，城镇的几个侧门纷纷被邪修包围，连云宗修士正在拼死抵抗
“不行，这帮邪修就是来屠城的，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忿忿不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