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葬礼（1 / 2）
孟先生坐在禁闭室里，回忆着当时在银行里和迷花混战的场景，还有她说的话。
米妍死了。他很肯定这点。迷花变成了米妍的样子。真正的米样呢本无大河那样的力量抗衡，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未成形的怪物，和他当初在实验室里遇到的那只一样。或许那天带她出来吃那么多东西也是一个错误，进食过多会导致人的行动能力下降，这点他自己也有过体会。
那如果说，自己当时没有请她去餐馆，而是把她带到了这里，之后又带回去……不，不行，一旦带回来就不能再让她回去了。如果那样的话，和在河边把鱼儿放生再捞起来有什么区别？只是，如果当初真的把她带回来，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还有就是，她自己会怎么想？或许她也觉得他过得不算有多好，然后……也不一定，或许她会留下来，只是他并不清楚她会不会再被帕索科或者科斯塔或者别的什么人搬上手术台，绑好了身子打上麻药做什么神奇手术，醒来发现有了和他一样或者说威力相近的力量。
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那个下午，那个傍晚，在他第一眼认出她的时候，她依旧活着的基础上。现在，她已经死了。没有作为墓碑的纪刻，没有陪伴她的夕阳，没有埋葬她的荒野，没有她所向往的那座天空之城。她成了一个孤独的灵魂，无依无靠，受困于这座城市里，回不去她过去的根。
或许死亡不会作为她的家。那片土地不必成为她的坟墓。她或许会找到他，某一天，以某种方式。他有这种预感，只是孟先生想不出来，他们会以什么方式再次见面。
他只知道，现在他坐在这个小小的禁闭室里面，除了行动受限，基本没有别的影响。这段时间长达一个星期。
一周后，珀西珂过来接他出来。
“哈咯，这一个星期过得怎么样？”对方嬉皮笑脸的样子让孟先生感觉心底产生了一种厌烦的感觉，“好了，收拾收拾东西，出来走走。老闷在地底下没什么好处。”
“帕索科怎么说？”孟先生在走廊里抬头问了在空中飞着的珀西珂一句。
“什么怎么说？”珀西珂一歪头，眉毛挑了一下，红内衬的白披风随着根本不存在的气流飘动，“你是说他的下一步计划？我想想。哦，他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去见个人，而且说这个人你认识。”
“我……等下，我认识？”孟先生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满是震惊和狐疑。珀西珂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后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孟先生脸上的表情。
“先继续往外走吧。”珀西珂耸了下肩，招手示意孟先生跟上，“反正帕索科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见你，还是他要你去见谁。我只觉得你先回自己的房间，换身衣服准备一下比较好。大家在大厅里面都换了一身正装。估计是什么大事。”
“好吧。”孟先生沉思了好几秒之后，才缓缓点头。
当他换好日常出任务的衣服后，珀西珂把他带了出来。他这才发现所有人都站在大厅里，包括斐契，还有特蕾梅克。帕索科和科斯塔自然是和每次出任务那样站在大厅靠电梯的那个位置，相隔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够再站下一个人。赫波也站在一边，在靠近那只白色的二十四小时钟的那个角落里面。那个钟上面的指针指着现在是早上七点，孟先生有点讶异于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出去，虽然这个时候银行已经有人在活动，但是怎么说还是在整理内务，只是从后门出去不会引人瞩目而已。他感觉大厅里满是一种压抑而又凝重的氛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欢迎回来，孟。”帕索科朝他笑笑，点点头，“只是，在让你解除禁闭后出去疯玩一阵之前，我得先把你带到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你或许认识那是谁，放心，不是迷花。”
“那会是谁？”孟先生轻声问了一下，不知道是在问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帕索科忽然凑到孟先生的耳边，“做好心理准备，我知道你出村子的时候认为所有人都死了。”
“出村子……嗯？”孟先生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刚要反问帕索科却站了回去，“等一……”
“帕帕，我可以跟着去吗？”特蕾梅克和斐契走过来，孟先生刚回过神又被特蕾梅克对帕索科的称呼吓了一跳，“反正我爸也要和你们一起走，路上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说不定我也可以帮忙。”
“呃……好。”帕索科好像也被那个称呼吓到了，眼睛快速地看了看旁边，过了几秒才应了下来。于是科斯塔、帕索科、孟先生、特蕾梅克、斐契五个人乘着电梯上去了，留下赫波和珀西珂两个人看守基地。
“‘帕帕’？”出去之后孟先生特意避开另外三人，凑到科斯塔身边，“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哈？哦，对不起，我忘了你当时在关禁闭。”科斯塔低着头在拨弄着手指，似乎是在清理指甲缝里的灰尘，“过去的一个星期里，特蕾梅克跟帕索科表白了。我本来还以为会晚一点，等我哥这个木头开窍才会有新的进展。帕索科当然也同意了，不过至于这个称呼，在今天之前貌似还只是他们小情侣之间的交流用语。好在特蕾梅克是个人类，说话不会那么理智。不然的话你可要错过更多有意思的东西了。”
酒红色的风行车在公路上疾驰，城市的残影逐渐地溶解在风中。孟先生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想着到底是哪个熟人，会选择不住在城里，而是偏偏要选在这种远离尘烟的地方。
车辆最终在一处荒野上停稳，靠着一栋棕黑色的别墅。斐契留在车里，另外四人下了车，走向那处漆黑的藩篱。
“您好，这里是舒拓家。请问四位是……”帕索科按下门铃，门铃上显出一个人的面部投影，麦克风那边传来一个人声。
“啊，我是帕索科·梅拉尔，和舒拓是故交。”帕索科对着麦克风自我介绍，“舒拓今天叫我把一个叫孟先生的人带过来，我们都是来慰问他的。”
“好的，请进吧。”面部投影随之熄灭，深色的橡木门缓缓打开，面部投影的主人站在他们面前。那是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门后的阴影里。
“四位客人，你们好。我是密斯提·布洛森管家。”管家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起身时眼光撞上了孟先生的双眼，孟先生忽然觉得心头一紧，“请跟我来，我将带你们去见舒拓老先生。”
四人跟着进了别墅，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别墅内的光线确实不如外界，孟先生甚至感觉自己的眼睛过了几秒才适应了这种昏暗。进来后密斯提管家把孟先生往二楼上带，让其他三人留在楼下。
孟先生走上楼梯。环境里有一股淡淡的麦子香气，还有一种作为基调的橡木味道。管家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闻起来有一股复杂的花香，像是……茉莉、薰衣草和什么？牡丹？那种花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月季？他从来没有分清楚那两种花，原因大概是它们长得差不多。管家敲了敲房门，在获得房间主人微弱的同意后把房门推开，伸一条胳膊请孟先生进去。孟先生朝着管家点点头，转身迈进门里，眼睛看向那张床上的人影，下一秒便愣住了神。
“老……老石头？”
孟先生望着面前的老人，因震惊而颤抖的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微弱的字来。
帕索科三人坐在客厅里，楼上传来木门转动的嘎吱声后，密斯提管家从楼上下来，对各位鞠了一躬。
“如果三位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请回吧。”管家忽然提出此等要求，帕索科不禁皱眉瞪了一眼过去，“这座屋子还是太小了，容不下这么多人来。”
“不必，我们是来陪同孟先生的，包括送他出城至此。”帕索科靠在椅子上，一双绿眼却死死盯着管家，“另外，我们要确保所有人能够顺利平安回城，毕竟单靠我们任何一个人自己的能力，实际上并不足以面对所有的突发状况。”
“这里没有任何危险。”管家一口回绝，“各位可以在别墅外等候，我不会对孟先生下手。”
“那么，我请问您一句，管家先生。”特蕾梅克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睛也瞪在了管家脸上，“我们并没有说明是对哪一个人而言的什么特殊情况，为什么您的第一反应是所谓的‘孟先生的危险’，而非病床上那位老人的死亡？”
“各位的目的，难道不就只是护送孟先生的吗？现在他已经到了这里来，各位也没有别的事情在此可做了吧？”管家回身朝向特蕾梅克，帕索科瞬间注意到，管家转身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任何所谓的动作可言，就像是模糊卡顿的动画人物一样。其他人很明显也注意到了这点，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很抱歉，管家。”帕索科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我们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每个人都能够去慰问舒拓老先生，而不是某一个人。而您产生的这种想法，根本是完全不在乎舒拓老先生的死活，这很难说是一个管家会有的想法。不过，换个角度，这倒很像是一个囚犯在被探监的时候聊到典狱长说的话。”
“那个老不死的我早看他不爽了！囚犯？没错，我就是那个被他死死管控的囚犯！”管家的声音像是撕裂开来一样，变成几种声线的混响，刺耳地在空气里回荡着。
“妖魔现形！”特蕾梅克用法杖猛敲地面，管家立马爆发出一阵尖啸，尔后面孔和身体像是乱码一样破碎开来，“我猜的没错，你果然不是什么正常家伙。”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迷花。”科斯塔也站起身来，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漆黑的匕首，“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安分点，我可以给你解脱。”
话毕，科斯塔抬手把匕首飞出去，将那个人形的左肩膀迅速切开，切口没有鲜血和碎骨，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紊乱的马赛克和图像乱码。那条断掉的肢体没有掉到地上，而是旋转着飞到空中，在空气里迅速地化成了和切口一样的东西，最后消失在了空气里。怪物继续尖啸着，他抓起桌边剩下的那张空椅子，切口的乱码向下延伸，变成了一条木质的胳膊，而椅子则变成了一团乱码，最后消散开去。
怪物咆哮着把那只稍大一些的木头手臂拍向帕索科，帕索科后撤一步，用伞挑起椅子反打过去。木椅顿时被拍成碎块，在空气中变成乱码消散。怪物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些木质的碎块，像是被镶嵌在身体上一样，棱棱角角往外突出着。特蕾梅克趁机抬手，对着怪物的后背用法术开了一炮。怪物嚎叫起来，伤口呈现出乱码的样子，中间贯穿开来变成了一个空洞。怪物被这一下完全激怒了，疯狂地拍抓着周围的物品。那些被它接触到的东西，包括桌子、椅子、统统变成乱码消失掉了，而怪物的身形则越来越大，最后头颅几乎是要碰到天花板，肩膀往外伸出的手臂也变成了好几条，下半身则像穿了长袍一样拖在地上。
“迷花……”帕索科喃喃自语，对着怪物挥伞施术。怪物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冲着特蕾梅克移了过去。特蕾梅克施术防御，可在法术壁垒完全形成之前怪物便穿过壁垒把她打翻在地。帕索科当即震怒，从袖中抽出利叶朝怪物掷去。飞叶在空气中划出一阵尖啸，却只是轻轻擦过怪物的身体，最后钉在墙上。怪物扭头看向帕索科，随即挥手劈来。帕索科撑伞去挡，却被一下扇倒在边上，手中的伞也飞了出去。科斯塔忙于对付另外的几条手臂，手中用于攻击和防御的沙土越来越少。
“真是要命……”科斯塔蹲在地上，看看特蕾梅克，又看看帕索科，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还有多少尘土，“三块盾，四把匕首，全被吃掉了。剩下的这些尘土，或许可以用一次那个招数，不过，说不定这家伙身上还有一些我的尘土，但是拿回来是完全不可能了。如果这都能被它挡下来……呃啊！”
怪物的目光终于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一条藤蔓一样的手臂顿时甩了过来，科斯塔只得闪身躲开。她缓缓站起，检查了一下刚才那一击带来的疼痛的源头，好在没有什么伤口或者淤青，只是视觉检测到的高速动作对大脑皮层产生的错误影响。科斯塔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望着怪物。怪物刚才的力道似乎太大了些，手臂的末端嵌进了地板里，它费了一些力气才得以脱困。当那一双绿眼抬起望向对方的时候，那个暗红色的影子已经悬浮在了空中，身边环绕着的是一些漆黑的棱锥。
“dertodistdeinziel”科斯塔睁开眼睛，口中念动咒语，身边的棱锥向前飞出，雨一样打到怪物身上。怪物扭曲着嚎叫起来，被击打到的地方没有乱码溢出来，伤口全都变成了灰白的尘土，扑簌簌地落下来，又被科斯塔吸引过去，在空中变成更多的黑色棱锥打过去。怪物咆哮着把手臂打出去，然而等到末端快接触到科斯塔的脖颈的时候早已被棱锥啃噬得残缺不整。怪物痛苦地向前移动，身体上的缺口越来越大，个头也变得越来越瘦小，最后只剩下一具骨架，就连骨架都变成了白色的灰尘，最后僵在原地。
科斯塔见怪物没了动静，便闭上眼睛缓缓落地，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将空中的那些棱锥变回灰尘收了进去。帕索科撑起自己拿回伞来，走到特蕾梅克身边施术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