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迷幻之境（1 / 2）

陈粱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黑暗就淹没了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耳畔中还有王敬宇逐渐变小的声音，“只要坚持活下去就……”

再睁开眼，陈粱瞳孔微缩，他已不在船上、不在海上。

高楼大厦、霓虹灯光、人群匆匆、各声喧闹，熟悉的地方。

陈粱眼神中不再有凶狠与冷凛，只有迷惘、伤痛以及……孤独？

熟悉的感觉。

肢体没被大脑指挥便动了起来。

“呵，该死。”陈粱想骂出来，可他的嘴巴没动，舌头没动，喉咙没动。唯有他的思想受他所控，所以他也只能在心底暗想。

一切就跟那天一样，陈粱知道那黑暗是什么了。港上的老人们给这黑雾起了个牛马不相及的名字，“挖子。”

它会把你最难过去的时光挖出来，让你再去体验。无论是五感还是情绪都跟那段时光一模一样，就像时间倒退。

沿着街道漫步而行，陈粱穿过每一个他人的世界，与他们擦肩而过。该死的孤寂再次萦绕于心头，目光不断地探索着那些被包裹在爱与温暖的人。

情绪积攒，已经攀至顶峰。那一个丧口咬的不仅是王敬宇，还有他。只不过先被咬的王敬宇逐渐变得冷冰冰，漠然的时间越来越多。而他则是对于一切感受的更为强烈。就像是王敬宇失去的，被他陈粱得到一般。

有些时候，他能强烈的感受到世上的所有美好，那是他最喜欢的时光。他想长久的活着，长久的品味这浓郁的欢喜。前提是，他得撑过一段难挨的时光，不被悲伤与其他该死的情绪击倒，不把自己推向名为解脱的坟墓。

他走上了天桥，下方车辆飞速驶过微黄的路灯光亮。在对面的天桥下，一个奶茶店门口几米远的地方，有人正拉着大提琴，人们围着他画了一个半圆。

舒缓的琴音在陈粱这都听得到。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声源处。

“唉。”叹息从心底涌起，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视线所及，是一家三口。男人抱着小女孩，跟身后的女人说着什么。女人拿着冰激凌，自己吃了一口，喂过男人一口，然后递给女孩。他们的脸上满是笑意，他们的眼中尽是化不开的爱意。

节奏加快，琴音变得凄美梦幻，远处闪过的救护车拉响警报，两道声音汇合好似铺满了整个世界。陈粱的耳中只有这破碎的乐曲，他眼神恍惚，幸福来到了人间，就在他十几米远的地方。可他的心没被美好塞满，反倒是在那残酷的对比下，他的悲伤、孤独、脆弱被无限放大。

他说过他不需要任何人，他说过他这样就很好，他说过他可以就这么走下去。他以为他很坚强、他觉得他能承受这一切。

他唯一的亲人眼中都是不解的问：“你是谁？”。他没哭，他只是有些颤抖。

他和他的姐姐没有什么共同话语，虽然他们相扶相持度过了十七年，直到他离开。当他离开墓地，乌黑压地的云朵、沉闷浑浊的空气、紧紧勒人的领带，他觉得他应该哭，可他还是没哭。

他从下午走到晚上，他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他没觉得失去了什么。直到他看到晚霞美丽，他应该跟她分享时。毕竟他只能跟她分享，可……

街边有少女挑菜走过他身旁，远处有某人声声呼唤传到他耳边，他的心泛起了涟漪。

“爱从不知晓自己的深度，直到别离的时刻来临。”他的姐姐死了，他猛然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然后他想到了上面那句话。他忘记在何处何时看到，但它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他脑海。

他感到很痛苦，但他没有哭。这太软弱了，这和他坚持的东西相违背。

可在这天桥上，他的双腿猛的一软，坐到了地上。他一手拉着栏杆，一手摸向自己脸颊，放到灯光下看去。虽然视线模糊，但他还是看见，他的指尖有液体晶莹。

凄厉的哭声淹没在乐声和远去的警报声中。陈粱后悔了，陈粱也再一次后悔了。除了后悔，陈粱心底还有惧怕，因为他知道这一切还会持续几十次，因为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控制自己不滑向解脱中。

这一次次的重复中他唯一能做出的行动就是——死亡。

……

摇晃颠簸的船上，狭窄无光的舱室。有人从黑暗中来到了这片黑暗。

他是王敬宇，他是失去了一切的王敬宇。他瘫在木椅上，一抹月光从云间穿过，直直地越过窗口洒入舱室中。

鲜血从伤口流出，绕着手臂流到指尖，滴落在一封信上。王敬宇双眼无神，他失去了感受的能力，他失去了一切。

代表着痛苦的伤痕与代表着爱慕的信纸都无法拨动心弦。

无聊、孤独、绝望，这些他在短短几分钟前还有的东西都已失去，现在只剩毫无意义。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感同身受，他们对此没有任何认识。他们不知道这是世上最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们不知道这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当初模样，这意味着所有的事物都将是冰冷且残酷的。

他的眼珠转了一下，他想到了在未来，或是现实。他在进行一场旅途，旅途之后他将痊愈。可他真的能痊愈吗，或者也许他现在才属于痊愈的状态。透过感情，透过主观印象，他看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